男友最落魄时,我弃他而去。
后来他成为魔尊,将我圈养为妻。
人人皆言,我乃魔尊白月光,是他唯一的逆鳞。
然而,他夜夜携女伴回家,故意想刺痛我心。
但我却平静如常,坐在窗前观雪,任凭他们翻云覆雨。
他气急了,掐住我的脖子噬吻,声音沙哑:
「你竟不心痛?」
没有心,又怎会痛?
在他为报复我而翻云覆雨的每一秒,我都在倒数着自己的死期。
1
东方砚恨极了我。
以至于成婚三年,我在家中听过无数女子的哀嚎亢奋之声。
但她们不过是东方砚拿来报复我的工具,一夜风流后便再无所踪。
但白樱樱不一样。
在将白樱樱收做情人后,东方砚将魔族域内种满了樱花。
初次见白樱樱,是在我生辰这天。
药王谷的神医说,我看不到明年的迎春花了。
我将渐渐失去记忆,身体一寸寸化作顽石,然后痛苦的死去。
神医痛心的说,这世上无人能承受那般痛苦。
我却笑笑,道:「化作顽石太丑了,我想漂漂亮亮的走。」
神医说,魔族魔尊拥有一颗驻颜丹,能令我容颜不变,亦能略微减轻痛苦,却改不了我化作岩石的事实。
我来到魔宫大殿外,寻找东方砚。
白樱樱拦住了我。
远远看到我,她轻笑一声,故意朝身旁同伴道:
「魔尊大人真是善于征伐...昨夜,我的身骨都快散架了。」
然后装作惊讶的看着我道:
「未曾想到,传言中倾国倾城的魔尊夫人,也不过如此。」
「竟有人说我与她相似?真想戳瞎这些人的双眼。」
身旁同伴连连阻拦她:
「别乱说话樱樱!」
「魔尊虽宠爱你,但你没听说过吗?」
「魔尊对其夫人苏桃夭的爱,偏执疯魔,几乎病态!」
「况且...魔尊夫人若真想施展美貌,怕是天下男人都会伏倒裙下,又有谁能留意到你呢?」
2
我没在意二人的对话。
站在屋檐下,等待东方砚,同时贪婪地望着空中晚霞,还有点点似出未出的星辰。
不久之后,我也将化作这漫天晚霞中的一片、这无数星辰中的一颗了。
想来倒也浪漫,只是过程又着实难以忍受,每分每秒身体的痛苦几近将我击跨...
此时,白樱樱来到我身侧。
余光注意到她,她果真与年轻时的我有两分相似。
东方砚对她也的确不同。
不仅为其修建豪华宅邸、赠予各色奇珍异宝,更夜夜与其共寝而不归家。
时常伴其赏花观鸟,行于闹市之间,果真如凡尘世间的一对璧人无异。
白樱樱朝我冷哼一声:
「桃夭姐姐有些日子未曾见过魔尊大人了吧?」
「她们都说魔尊爱你疯魔,却不肯与你相见,此刻更是令你空站久等。」
「可若是我想见他,他却舍不得令我多等片刻的。」
我依旧看着天边晚霞,淡淡道:
「既然他如此在意你,为何不给你一个名分呢?」
「樱妹妹,你应当劝告魔尊大人早日与我和离,然后娶你为妻才是。」
「还是说,妹妹你独爱与有妇之夫幽会,享受这种市井蟊贼般见不得光的感觉呢?」
白樱樱涨红了脸,语气愠怒:
「我爱他,他也爱我,谈何见不得光?」
「反倒是作为人妻却不被疼爱的姐姐你,才更为落魄凄惨吧?」
我看向白樱樱,笑着道:
「没想到我不入眼的废料,竟令妹妹如此疼惜有加。」
「妹妹不仅像那市井间蟊贼,更像那阴沟里的肉蛆、粪坑间的蜣螂。」
白樱樱气急了,面色又青又紫,施法朝我出手。
可刚触碰到我,却故意将自己摔了出去,口吐鲜血,楚楚可怜看向魔宫深处的方向。
原来,是东方砚来了。
3
白樱樱脸色惨白,娇弱的向东方砚告状:
「魔尊大人...是我言语不慎,得罪了桃夭姐姐,她才会这般对我。」
「我不碍事的,倘若不是昨夜的...令我身体虚弱,我必不会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
「请魔尊大人怪罪樱樱,以泄桃夭姐姐之愤!」
东方砚身着墨色长袍,脖间围着墨色貂绒,五官如墨般深邃。
他整个人,竟比夜空还要漆黑、更加神秘幽久。
他轻轻挥手,便令白樱樱凌空而起,飞入他怀中。
他看了我一眼,而后对着白樱樱双唇轻轻一啄。
抬头,再看向我:
「苏桃夭,你竟会主动来找孤?」
「看孤如此与人亲密,你嫉妒了?心痛了?」
「你若乖乖承认,或许孤也会...」
看着这一幕,我到底还是会感到不适。
好在我的心早已接近枯萎,这画面带来的痛苦,远远不及我平日里所受的身体之痛。
我令自己保持平静,打断他的话,清冷道:
「今日是我生辰。」
「我想要驻颜丹。」
我不愿多讲半个字,只想赶紧离开。
东方砚瞳孔有一瞬的动荡,转瞬即逝。
他自嘲一笑道:
「竟是孤自作多情了。」
「你果然与多年前一样,所作所为皆为利益。」
「倘若无利可图,你便会狠狠的离开。」
「即便那人抛下所有尊严朝你跪地挽留、向你痛哭倾诉,你也丝毫不会回头...」
东方砚长叹一声,不再看我,低头用手指抚弄白樱樱的唇瓣。
他冷冷道:
「想要驻颜丹可以。」
「但,你要向孤的心之所爱道歉,向白樱樱道歉。」
「苏桃夭,过来,跪下!」
此一瞬,心间还是遭受一场激荡,四肢百骸如地震般愈发疼痛难忍了。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瘫倒,转身,用尽全力保持着体面姿态,慢慢离开。
我怎可能会向白樱樱跪地道歉?
不过...
倘若未来某天,东方砚得知他的驻颜丹能令我缓解痛苦,令我能保持体面的死去。
他又是否,会悔恨莫及呢?
4
踉踉跄跄回到家,我瞬间栽倒在地。
夜已深了,窗外飘着皑皑的雪。
这景色,多么静谧,却有几分凄凉。
我动弹不得,闭上眼睛,希望沉沉的睡去,毫无痛苦的睡去。
然而,即便在梦中,那个人依旧要来叨扰。
我梦到了东方砚。
多年之前的东方砚。
那时,他还不是魔尊,我也不是他圈养在笼中的妻子。
我们漫步在冬日的初雪之中。
路过闹市街道时,看到一群人在仰望天空。
却见是一名男修行者在向女伴求婚。
二人都御剑乘风于半空之中,衣袂翩翩宛若谪仙。
那男修似乎不善言辞,定定看着女修;女修倒也不急不躁,巧笑嫣然注视着对方。
许久之后,那男修才终于开口,吞吞吐吐:
「我...我...喜...」
「啊该死!这种话我如何都说不出口!且看我以花为证!」
话音落下,我瞠目结舌的看到,原本大雪茫茫的天空中,竟徒然飘起了粉色的花瓣。
片片桃花宛若仙人裙摆,芬芳浪漫,醉人心脾。
那男修开口:「这...这是我花费多年,创作的桃花剑意。」
「这剑意,无法伤人,但却...却...」
男修憋红了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却见那女修迎着万千桃花翩然而至,踮起脚尖,轻轻触碰他的唇瓣: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愿意,好多年前,我就愿意了!」
男修紧紧抱住了女修,二人深吻在了一起。
我愣愣注视这一切,偷偷将空中二人想象为我与东方砚,不觉之间,心跳如野鹿狂撞。
我缓缓伸出手,令芬芳花瓣和皑皑白雪躺在其中,颇陶醉的凝视着它:
「太浪漫了,简直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浪漫。」
「能在茫茫白雪中看到缤纷灿烂的桃花...雪与桃翩翩舞动,简直像是仙境。」
我看着桃花和白雪,不觉之间陶醉其中。
身旁,东方砚愣愣的看着我,喉咙不觉吞咽,亦陶醉其中。
他似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5
从那之后数月,我未曾见到东方砚。
再见面,他形容憔悴,满脸疲惫,却一把牵住我向大雪中奔跑。
我问他:「这几个月你干嘛去了?你要拉着我去干嘛?」
他只嘿嘿笑着,神秘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来到一片桃林之间,寒冬腊月,桃木枯槁如鬼影。
我更困惑了,问他:「东方砚,你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我娘亲做了红烧肉和狮子头,我还急着回去吃呢!」
东方砚笑笑:「红烧肉常有,雪中桃花却罕见。」
话音落下,他从腰间变化出一把粉色的羽扇。
深呼吸,咬紧牙关,似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后,于那桃木鬼影之间舞动跳跃。
阳刚幽深的气质,配合着阴柔飘逸的舞步,宛若满月悬挂于正午烈日旁边,颇有一种奇幻的美感。
我在陶醉之间,看到了奇迹。
却见那一棵棵枯槁麻木的桃木,竟凭空抽出了嫩芽!
伴随着东方砚舞步加快,嫩芽也迅速的生长、壮大,化作花苞、化作团团粉红的花朵。
桃林中,花朵越来越芬芳茂密,天空中的飞雪也越来越皑皑急促。
只有东方砚的舞步优雅美妙如初,令我移不开双眼。
美景,美人,美丽的花瓣和飞雪...
天地之间一片留白,斑驳中见一美人,独为我一人而舞!
舞后,我与他相拥于飞雪于桃花之间。
我问他缘由,他告知于我:
「这几个月,我潜入了秀坊宗,习得这羽扇桃花舞。」
我立马后怕,瞪着他双眼:
「你去了人族领地?还潜入了秀坊宗?!」
「秀坊宗的人对魔族嫉恶如仇,向来是不死不休的!」
「更何况...更何况她们宗门只收女徒,你是如何...如何能潜入其中的??」
东方砚却只冷冷一笑,露出两颗好看的虎牙,拍着胸脯对我道:
「你别管,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我只想告诉你,阿桃你想要的东西,我东方砚,统统都能给你!统统给你!」
说完这话,他竟软软的瘫倒在我怀中,一口血喷涌而出。
我急哭了,连忙扯下衣裙为他擦拭,看着他惨白的脸,我不住的问:
「东方砚!傻子!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受如此重伤?为什么会如此虚弱??」
「不值得!你不值得为了我而这样做!」
眼泪落在他脸上。
他却伸手,擦拭我脸上的泪珠:
「值...值得...」
「我...我想看你...看你笑。」
「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就想告诉你了...」
「我会永远...永远...守护你的...你的笑容...」
6
东方砚一直没告诉我,那几个月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从那天开始,我们在一起了。
梦境幻灭,我片刻清醒过来,朦胧之间拿起传音匣子,梦呓般开口:
「桃...桃花...」
「东方砚,我想...想看...」
说完这句话,传音匣坠落在地,我在痛苦中又沉沉昏睡而去。
再醒来时,我鼻腔中充斥着冷松和檀香的气味。
我发现自己正身处东方砚的怀抱中。
而此刻,他正凌空于整个魔域之上。
却见魔域境内,原本栽种着的一棵棵樱树,竟变成了无数古朴凝重的桃树。
桃树之上,缤纷秀丽的花瓣争相而出,芬芳扑鼻而来。
天空中,茫茫大雪翩然而至,无数绯红的桃花花瓣亦飘飘降临。
我感觉自己宛若置身仙境之中!
东方砚冷冷开口,语气中掩盖不住笑意:
「你哀求孤,孤很高兴。」
「这茫茫桃花、株株桃树,皆作为孤赠予你的生辰贺礼。」
「你再哀求,孤便将你想要的驻颜丹,也赠予你!」
他凝视我的双眼,我看到了他幽邃漆黑的双眸。
有那么片刻,我以为过往的一切都回来了。
我怀恋的那个只属于我的东方砚,又回来了。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
我看到他脖颈间,还印着一枚通红的吻痕。
比这漫天桃花,要绯红千倍万倍!
我冷冷看着东方砚,嗤笑道:
「东方砚,你还真是如过去一般可笑。」
「为了讨我一笑,可以放下尊严、抛下性命。」
「简直...哈哈,简直就像幼时邻居家的旺财。」
「哈哈哈,你还记得吗?那条对任何人摇尾讨好的旺财?」
「此刻,你与那旺财一模一样...不,你比旺财更滑稽、更愚蠢!」
7
东方砚深眸一颤,怀抱我的力气加重数分。
他脱下黑袍,随手一丢,空中便出现一张硕大的飞毯。
他重重将我摔到飞毯之上,而后壮硕的重量毫无保留的朝我压来。
他疯狂的撕扯着我的衣裙,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浑身上下游弋侵略。
不久之后,他不仅满足于指尖的触碰,开始动用那鲜红的薄唇,动用锐利的牙齿...
长长的双腿禁锢了我柔软的双腿,遒劲的双手擒住我纤细的双臂,他的坚硬早已如同炙热兵器...
「唔...」
剧烈的痛苦几乎扭曲着我的精神,喉咙中释放着从灵魂深处而来的痛苦。
还有别的什么...是长久以来的压抑吗?抑或有那么半分的期待?
我不知道,因为我已无法思考。
东方砚正在侵略我的全身。
脖颈变得通红灼热。
接下来,会是下巴?还是双唇?
我的意识逐渐模糊,不再有丝毫抵抗之力。
他笑着看着我,亟待将我彻底吞没。
可就在此时,他腰间传音匣中,传来白樱樱的声音:
「魔尊大人,你在哪里?」
「我落入了人族的陷阱...」
「这里好黑,樱樱好怕,樱樱好像快要死了...」
东方砚的动作停顿了。
顷刻间,我全部的思考能力、意识回到了身体中。
剧烈的痛苦吞噬着我,我拼尽全力令自己保持常态。
东方砚勾勾嘴唇,笑着对我说:
「求孤,孤便留下。」
「只要求孤,孤往后,便只对你一人好。」
我又看到了东方砚脖颈上的吻痕。
8
我冷冷地说:
「那你不如杀了我罢。」
东方砚的表情凝固了。
久久的、久久的寂静。
就连雪都静止了,连桃花都禁锢了。
不知多久,东方砚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他终于还是起身,准备离开。
走出几步,他回过头,语气变得平静:
「苏桃夭,为什么?」
「当年无故弃孤而去,真的只是为了戏耍孤吗?」
「这么些年,孤只等你一句道歉、只想听你一句解释。」
我不禁轻笑。
当年,他功成名就归来,我曾试着去找他,想告诉他真相。
我想告诉他,他值得与一个健康正常的人结成伴侣、组建家庭、生儿育女、享受天伦。
因为我办不到。
如此简单朴素的幸福,于我而言,却是奢求。
我想告诉东方砚,他值得世间所有的美好,也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女孩。
所以,不可以坠落在我这里,与我蹉跎没有未来的岁月。
我一遍遍重复着这些说辞,咬紧牙关忍住苦楚和心痛,终于推开了东方砚的房门。
他正与两名不着寸缕的妖冶女子交战。
他明知道我要来的。
我推开门之后,他们的交战竟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放肆,碰撞声响彻天地,哀嚎狂喜声不绝于耳。
东方砚给了我一个讥讽嘲弄的眼神,而后,继续享受他的碰撞。
那一刻,我好像已经死了。
而此刻,面对东方砚的询问,我将那眼神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讥讽和嘲弄。
他已不配得到我的解释。
他已不配,再牵动我的感情。
东方砚注视了许久,还是飞身离开了。
漫天桃花不再,皑皑白雪也转瞬融化,千万棵桃树枯萎倾倒。
一滴泪水沿着谁的脸颊滑落......
9
那天之后,我几乎瘫痪在床。
身体变得越来越枯槁。
醒来的每一秒钟,浑身骨骼血肉中都有爆裂般的痛苦,几乎要将我撕裂。
短暂清醒的时光里,我总不由的回想过往。
小时候是多么快乐,有娘亲宠爱,有玩伴嬉闹,还有...还有未曾改变的东方砚。
我的快乐是在娘亲倒下的那一刻终结的。
那时,我娘亲也渐渐瘫痪在床。
原本坚毅又温柔的她,没日没夜的痛苦低吟。
她原本柔软曼妙的身体,逐渐变成坚硬黑黢的石头。
她的脸上也不再有一丝笑颜,只有无尽的痛苦。
她开始忘记身边所有人,开始越来越多的昏沉,仅有的清醒时光里,也不断念叨着一个名字。
是个男人的名字。
到了最后一天,娘亲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也恢复了笑脸和温柔。
我高兴的哭了,我以为娘亲好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娘亲接下来的话:
「阿桃,娘亲很后悔生下你,也很后悔...后悔和你父亲,和那个男人相爱。」
「你常常问我你父亲的下落,但他早已抛弃了我,也抛弃了你。」
「只因我们是补天一族的后人。」
「补天族人,无法避免成为石头的宿命...女娲并未将天空完全补全,故而需要我族之人不断化为补天石,融入天空,成为填补苍穹的材料...」
一边说着,娘亲的身体一寸寸的彻底变成了石头。
我哭着、大叫着、哀求娘亲不要离开。
可很快,娘亲连安慰我都做不到了。
她即将解脱,也正在经受最剧烈的痛苦。
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阿桃,离开东方砚吧。」
「那孩子,是真的爱你。」
「所以阿桃,离开他吧。」
而后,她化作了岩石。
不知过了多久,岩石渐渐化作碎块、化作粉末、化作流光。
吱溜一下,窜上了天空。
化作晚霞、化作星辰、化作极光...化作了浩渺苍穹的一部分。
10
娘亲一生善良,直到最后,依然在为别人着想。
我是娘亲的孩子。
尽管我如何挣扎,依然继承了她的性格。
于是,那一天我失去了两个至亲之人。
我将娘亲唯一的遗物送给东方砚,以感谢他那么多年多我的好。
而后,我便孤身一人离开了。
过着颠沛流离、寂寞凋零的生活。
我不再回忆过往,准备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外面传来了消息:
「魔尊将最珍爱的桃玉手镯赠予了白樱樱。」
「或许魔尊即将休妻,要迎娶白樱樱也说不定呢!」
这声音如此刺耳!简直令我心神欲焚!
东方砚是否要休我,是否要迎娶白樱樱,我根本已不在意。
可是那桃玉手镯...
那是娘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我不许它落在别人手中!
是也,在我死之前,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我要取回娘亲的遗物。
我要拿着娘亲的遗物,才好在浩渺苍穹中,与娘亲相识相认!
11
等我来到魔宫时。
东方砚正满脸怒气的朝众人发火:
「再有传谣言者,杀无赦!」
「孤绝不会休掉苏桃夭,她是孤唯一的妻子!」
殿内众人噤若寒蝉。
在看到我后,东方砚勒令所有人离开。
他皱眉问道:
「几天不见,怎憔悴了这么多?」
「难道是惦记着孤,后悔那日未曾挽留吗?」
我拼命支撑着身子,颤颤巍巍来到他旁边,伸出手:
「把桃玉手镯还我。」
东方砚皱眉:
「赠予别人之物,哪里讨回的道理?」
我怒视着他:
「赠予别人之物,就可以转赠于情人了吗?」
东方砚愣了神,他很少见我如此在意某件事的模样,便配合了起来,从衣袍中找寻。
终于从衣袍内口袋里寻觅出一副手镯,递给了我:
「不就一个手镯吗?」
「你若想要,孤把天下最珍贵的手镯拿来赠予你。」
他没察觉到,我已气的浑身发抖,连声音都沙哑刺耳:
「不是这个!不是白色的!」
「是桃玉手镯!粉红色的桃玉手镯!」
那可是我娘唯一的遗物。
如果找不到的话,我要拿着什么东西去和娘亲相认?
漫漫天空中满是补天族之人,倘若没有信物,我该如何再投入母亲的怀抱?
此时此刻,那已是我唯一能奢求的温暖,是我唯一的希冀。
我踉跄着上前,不管不顾的在东方砚身上翻找。
东方砚也察觉到我的确很在意,表情严肃的朝外面道:
「樱樱,你可否见过一只手镯?」
「粉红色的手镯。」
白樱樱缓缓走了进来。
她得意的看着我,掀起自己的衣袖。
在光线的映衬下,桃玉手镯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12
这一瞬,我的确动怒了。
我想上前拿回娘亲的遗物,但被白樱樱一推,踉跄着摔倒在地。
此刻,浑身骨骼宛若破碎的瓷器一般,撕裂、痛楚,难言的疼痛顷刻间令我浑身冷汗。
白樱樱掩嘴嘲笑着:
「桃夭姐姐,在魔尊大人面前故意扮可怜吗?」
「我只轻轻推了你一下,你竟能作出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
「桃夭姐姐的身上,果真有很多东西,值得樱樱学习呢~」
但我挣扎着再起身,朝白樱樱走去,双目如火:
「把镯子还给我!」
「戴在你手上,会弄脏我的镯子!」
白樱樱变了脸色,对我猛力一推。
我径直撞在一侧的宫墙上,又坠落在地。
顷刻之间,身体宛若散架一般,我能听到体内咯吱咯吱的巨响。
此时此刻,我唯一能体会到的感受就是疼痛!难以言喻的疼痛!好似被万钧铁锤碾压般的疼痛!
我忍不住低吟出声。
东方砚皱紧眉头:
「阿桃,你从哪里学的这一套?」
「你的法力远胜樱樱数倍,怎会连她一击都承接不住?」
「快快起来!殿堂之上,成何体统?」
而后,他看向白樱樱,怒目而视:
「樱樱,这镯子,为何在你手里?!」
「那是阿桃珍贵之物,立即还给她!」
听到这话,我有那么一瞬,稍微感激东方砚了。
毕竟,那镯子已是我此生唯一的执念。
而单凭我此刻的力量,已无法从白樱樱手中夺出。
可下一秒,我便如坠冰窟了。
白樱樱向东方砚撒娇道:
「魔尊大人~樱樱怀了你的孩子后,你不是说,可以随意选择想要的礼物吗?」
「樱樱唯一想要的,就是这个镯子。」
我不再寄希望于东方砚。
挣扎着起身,拖着寸寸崩坏的身躯,朝白樱樱走去。
许是我狰狞的面容吓到了她,她愣愣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我快要接近时,她才颤抖着开口:
「桃夭姐,我还给你!我还给你就是!」
「这不值钱的镯子,丢到垃圾堆里都无人愿意捡,我还不愿要呢!」
说完,将镯子抛向空中。
方向并非朝我,而是故意扔到上方,撞向大殿顶部。
“丁零”一声。
手镯顷刻崩坏,化作粒粒碎片、丝丝粉末,朝着下方四散开来。
正如我娘亲那日,化作岩石、化作粉末、化作流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白樱樱讥讽的笑着。
我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
奋力冲到白樱樱面前,用尽力气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是我娘亲的镯子!这是她唯一的遗物!我心疼!我心疼啊!」
「啪」一声剧烈脆响。
而后,是咔嚓一声。
我的手化作岩石,从手腕处断裂,摔向了东方砚。
我的身躯也愈发坚硬,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东方砚终于觉察到异常。
他瞪大眼睛,一手接住我的手,而后飞身揽我入怀:
「苏桃夭?!阿桃??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身体为何如此坚硬!你的身体为何在变做岩石??」
「回答我!阿桃!我要你睁开双眼回答我!」
「药王谷!对,去药王谷!神医一定能治好你!神医一定能治好你!」
13
漫天飞雪中,东方砚怀抱着我来到药王谷。
神医刚看到我,便怒发冲冠。
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怒吼:
「你对她做了什么?!她竟石化到了这种程度!」
「桃夭她,原本能看完冬天的每一场雪的!」
东方砚双目赤红,几近疯魔:
「治好她!孤让你治好她!孤让你马上治好孤的妻子!」
未等东方砚开口,神医早已开始诊断我的情况。
随着他诊断越久,他脸上的愤怒和绝望也越深刻。
终于,他怒目看向东方砚:
「你竟连驻颜丹都未曾给她?」
「她原本可以体面的走!她原本可以保持着倾城美貌离开的!她这个人最爱美了...」
「你知道她一直以来有多痛吗??补天一族之人,从产生石化反应的那一天起,每一刻都经受远超生孕百倍的痛苦!这痛苦更是与日俱增!只有驻颜丹中的一种成分,能略微减轻这痛苦!」
「你究竟是真的东方砚吗??你果真是她口中那个当世绝顶的东方砚吗?!」
东方砚嘴唇颤抖着,涌入耳中的信息令他几近崩溃。
他的双目愈发赤红,几根血丝崩裂,流出血来。
混杂着汩汩涌出的眼泪,两行血水从他眼中不断涌出:
「什么?!补天一族!桃夭她...」
「是的,是的!我早该知道的!从她不辞而别的那天起、从她娘亲忽然消失的那一天起,我就应该猜到的!我早该知道的!」
东方砚愤怒的狂吼、绝望的哀嚎。
他紧紧抱着我,恳求我睁开双目,恳求我醒来倾听他的原谅。
但此时,神医带领着药王谷所有医师前来,驱逐东方砚。
14
神医对东方砚怒目而视:
「东方砚,你知道这药王谷是由何而来吗?」
「是因为桃夭!是因为她,才有这药王谷的存在!」
「她离你而去的那些年,一直没有错过你的一丝消息!她说你登临魔尊的路上必然充斥着杀戮和鲜血,为了帮你减轻些罪恶,她救助了无数厄运痛苦中的人!」
「你明白吗??这药王谷中每一个人的存在,都饱含着她对你的牵挂、她对你的救赎、她对你的怀恋!!」
东方砚抬起头,血目注视着前方密集的人群。
无数念头侵蚀着他的意识,他的大脑几乎要崩溃!
他大喊着:
「不!!不!!!」
「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啊!!!」
他吼叫着、崩溃着、呆滞着,好像正在失去某些东西。
神医冷冷的看着他:
「从今天起,药王谷不欢迎你魔尊大人的进入。」
「倘若执意要闯,那我们,不死不休!」
听到这话,东方砚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怒吼:
「她可是我的妻子!」
「苏桃夭,她可是我的妻子!」
神医怒目反驳:
「魔尊大人,你真当桃夭是妻子了吗?」
「从时隔多年她忐忑不安的找上你,却被你故意伤害的那一刻;再到你以他人性命相逼,强迫她嫁给你的那一刻;还有这些年的种种...」
「有哪一刻,你真正将她视作妻子?」
「有哪一刻,你配做她的丈夫?!」
愤怒之情在神医胸中汇聚,终于他再难忍耐,对魔尊东方砚下战书:
「从今日起,药王谷与你东方砚永世为敌!不死不休!!」
「你东方砚存活一日,我药王谷便学尽天下毒术,将你身边之人折磨致死!直到杀死你东方砚,我药王谷才会罢手!!」
「啊啊啊啊啊!!她本可以平静安详的离开!她本可以看完今冬最后一场雪!她最喜欢雪,还喜欢桃花!」
「东方砚,我与你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怒吼。
接二连三的怒吼。
不止的怒吼!
自从药王谷诞生以来,谷内一直平静,宛若世外桃源。
今时今日,使它第一次承载这滔天的愤怒。
就在此时,我醒了。
东方砚率先看到我睁开双眼。
他急于前来,却被药王谷的人牢牢阻拦。
我声音沙哑,对神医说:
「听到了哦,小神医,你刚才讲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很高兴,大家这么重视我,我很高兴。」
「不过,我不想看到有人再流血了...痛苦已经足够多了...」
一阵窒息般的痛苦后,我终于又能开口了:
「神...小神医。」
「我要你...我要你狠狠扇东方砚一巴掌。」
话音刚落,神医即刻走到东方砚身旁。
清脆的响声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散。
东方砚只呆站在原地,满眼心碎的看着我,眼里的血泪止不住的流淌。
我却未曾朝他注视一眼,只淡淡开口:
「我...累了。」
「小神医,我不想...不想再见到他...」
「我也不想...不想你们...再见到他...」
15
从这天起,我又住进了药王谷。
这里风景秀丽,风水也不错,是个很好的葬身之地。
没过多久,我已彻底无法动作了,就连动动眼睛都深感疼痛。
每每此时我就会想起娘亲。
想到她在最后的那段时间,还能忍受着疼痛不让我看出来,每天拼命般的为了做红烧肉、为了做狮子头、苦口婆心劝我多吃点、每夜都守在我床前...
我以为娘亲是发了什么小财,还期待着往后越来越好的日子。
未曾想...
在我越来越少的清醒时间里,我总喜欢抬头看向茫茫天空。
我会想,那茫茫晚霞中,哪一片是娘亲呢?那浩瀚银河中,哪一颗是娘亲呢?倘若她化作流星坠落在地,我死后又该如何寻觅她的踪影呢?
是啊,我现在爱上了天空。
我不再喜欢白雪,也不再喜欢桃花了。
我渐渐的忘记了很多事情。
尽管有个人每天都在山谷外大吼:
「阿桃!求求你见我一面!」
「阿桃!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我从来没爱过白樱樱,也没爱过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我已杀了白樱樱,也杀了每个曾让你感到不快的女人!」
「我那样做,只是为了让你在乎我!我想让你在乎我啊!」
「别人眼里我贵为魔尊,可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是阿桃的守护者!我说过要守护阿桃的笑容的啊!」
「阿桃!我爱你!!!阿桃!你听到了吗?我爱你!!!」
「我在等你的回应!我永远都等着你的回应!!」
可我已经忘记了那人是谁。
我甚至理解不了他的大部分言语。
我只呆呆的对身边人道:
「小...小神医,那个人好吵哦。」
「他都吵到我看星星了。」
身边人说:
「好,那我杀了他。」
16
我死的那天,那个人终于还是闯了进来。
我明明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他的。
当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身体几乎完全化作了岩石,只有脸部还有些生机。
我看到那人的形容憔悴无比,那人的眼睛里不住喷出血泪,那人的精神好像先我一步而死了。
他朝我走来,深情凝视,声音嘶哑:
「桃夭吾妻...」
「对不起,今生是我负了你。」
「下一世,下一世,再与我在一起,好吗?」
「我们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耕田织布,子女成群,过普普通通又幸福的生活...」
他离我越靠越近,低头想要亲吻我逐渐石化的嘴唇。
可我却满心恐惧,眼里充满了排斥:
「别、别过来!」
这便是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终于,我的身体彻底石化。
而后,逐渐崩裂成碎块、成为粉末、成为谁都抓不住的流光。
终于不用惊恐了。
流光吱溜一声,透过屋顶缝隙,朝着漫天星河冲了出去。
我想,我会见到娘亲的。
因为,娘亲总能找到我。
不管有多少人,娘亲总能在人海中找到我。
17
「娘亲,我想吃红烧肉,还有红烧狮子头了。」
「好、好、阿桃辛苦了,我们家阿桃最乖了!
阿桃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做!每天都给你做!」
18
我离开后。
神医进屋,手握长剑。
「当啷」一声。
神医将东方砚手中匕首击落在地,那时,东方砚正准备将匕首刺入自己心中。
神医说:
「我配了一种药,能让你感受到桃夭的感受,能让你体会到她的痛苦。」
东方砚夺过那一整壶药,全部饮了下去。
19
那天之后,魔尊失踪了。
那天起。
常有夜间赶路的人说,天空中传来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痛彻骨髓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