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绸缎长衫的、裹西装的、挑担子的、吆喝拉客的…各色人等像浑浊的潮水一样汹涌流动。
高耸的穹顶下,巨大的玻璃窗透进灰蒙蒙的天光,远处,外滩那些洋楼尖顶的影子刺破雾气,
冷冰冰地戳向天空。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那个瘪瘪的蓝印花布小包袱,
里面是我全部的家当——几件破衣烂衫,
还有娘塞给我的、裹了好几层油纸的几个硬邦邦的杂粮窝头。这点东西,
就是我闯荡上海滩的底气。我被人流推挤着往出站口挪,肩膀猛地被一股蛮力撞得一歪。
一个穿着破烂短褂、瘦得像根竹竿的身影从我身边泥鳅似的滑过,只留下一阵汗馊味的风。
心猛地往下一沉。我一把摸向怀里——那贴身藏着、装着所有“细软”的贴身小布口袋,
空了!只剩一层粗糙的布料,紧贴着汗湿的皮肉。“抓贼!”一股血气直冲顶门,
我嘶吼出声,拨开前面挡路的人就往前追。那瘦猴般的影子在人群缝隙里左钻右窜,
快得惊人。追到出站口那片光亮刺眼的广场上,他猛地回头,冲我咧开嘴,
露出一颗刺眼的金门牙,那笑容像毒蛇吐信。他扬了扬手,
我认出那是我娘用攒下的鸡蛋换来的、几张皱巴巴的纸票子!随即,他身影一晃,
消失在人流车流织成的密网里,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我僵在原地,像被抽走了骨头。
上海初冬的风,带着黄浦江特有的、一股子铁锈和烂泥的腥气,刀子似的刮过脸颊。
站前广场巨大而空旷,那些穿着体面的人们匆匆走过,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冷漠的脆响。
没有人在意我这个丢了魂的乡下小子。胸口那枚铜钱硌得更深了,仿佛要嵌进肉里去,
提醒我娘缝它进去时那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泪光。天渐渐暗沉下来,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块巨大的脏抹布盖在城市的头顶。饥饿像只冰冷的手,
紧紧攥住了我的胃。我在外滩那片光怪陆离的洋楼底下漫无目的地游荡,
橱窗里映出我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条丧家犬。霓虹灯次第亮起,红的、绿的、蓝的,
变幻着妖异的光,把行...
评论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