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的情况不乐观。”
“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肾源,准备好三十万手术费。”
“否则……”
否则,就是死亡。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周毅提着保温桶走进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他将精心熬制的鱼汤倒进碗里,用汤匙撇去浮油,吹了又吹,才送到她唇边,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宝宝,今天感觉怎么样?”
林晚虚弱地摇摇头,没有力气说话。
周毅放下碗,握住她因为输液而冰凉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救你。”
他俯下身,替她掖好被角,深情的目光足以融化钢铁。
邻床的阿姨又投来羡慕的眼神,小声对自己的女儿说:“你看看人家老公,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护士进来换药时,也忍不住感叹。
“林晚,你真有福气。”
林晚扯动嘴角,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
是啊,多好的福气。
夜深了。
探视的人都已离去,走廊里只剩下护士站微弱的光。
林晚缓缓从枕头下摸出耳机,塞进耳朵里。
冰冷的电子音效后,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轻佻。
“宝贝,新车喜欢吗?这可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
是周毅。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甜得发腻。
“老公,你真好!可是……她的病怎么办呀?”
周毅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她?一个药罐子罢了,活不了几天了。”
“等她死了,我们结婚,她的钱跟房子不就都是我们的?”
“你放心,我每天去医院演戏给她看,她感动还来不及呢,根本发现不了。”
林晚闭上眼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
第二天,婆婆刘桂芬和小姑子周晴一起来了。
刘桂芬将果篮重重地砸在床头柜上,眼神挑剔地扫视着林晚。
“真是个拖油瓶,这才结婚几年,就花了我们家周毅多少钱!”
周晴抱着手臂,撇着嘴,一脸嫌恶。
“哥,你可别犯傻,把钱都填进这个无底洞啊!她这病就是个烧钱的窟窿。”
周毅站在一旁,只是皱着眉,没有说一句话。
她们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生锈的刀子,在林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添了新的刻痕。
人走后,病房恢复了死寂。
林晚撑着身体,慢慢挪到洗手间。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双眼浮肿、形容枯槁的女人。
那张脸上,写满了病痛的折磨与被背叛的绝望。
镜中的女人,眼神从空洞的悲哀,一点点凝聚,最后化为一片冰冷的、坚硬的寒潭。
她要活下去。
不但要活,还要让那些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她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向一个不在通讯录上的号码发送了一条信息,然后快速删除。
就在这时,护士敲门进来。
“林晚女士,您的主治医生王主任请您和您的家属过去一趟。”
周毅立刻站了起来,紧张地抓住林晚的手。
“医生是不是有新的治疗方案了?”
他表现得比她本人还要急切。
王主任的办公室里,气氛严肃。
周毅紧紧挨着林晚坐下,摆出随时准备倾听噩耗并一力承担的姿态。
王主任推了推眼镜,脸上却没有周毅所期盼的凝重。
“林晚女士,有个好消息要通知你。”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我们医院合作的一个慈善基金会,叫‘阳光肾病患者援助基金’,在筛查病例时,选中你作为全额资助对象。”
林晚假装愣住了。
周毅也愣住了,脸上的悲痛表情僵在那里,显得有些滑稽。
王主任继续解释:“也就是说,你后续的透析、寻找肾源、以及换肾手术的全部费用,都由这个基金会承担。资金已经直接打到了医院的账户上。”
“并且,基金会通过他们的渠道,已经为你找到了初步匹配的肾源,正在进行最终复核。顺利的话,下周就可以安排手术。”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林晚感觉自己被压抑很久的神经,猛然得到了舒缓。
她能活下去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这一次,不是表演。
是劫后余生的真实战栗。
“真的吗……医生,我……”她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旁边的周毅终于反应过来,他一把抱住林晚,声音比她还要激动,甚至带上了哭腔。
“宝宝!你听到了吗!我们得救了!老天开眼了!”
他抱着她,对着王主任连声道谢,感激涕零,将一个喜极而泣的丈夫演绎得淋漓尽致。
只有林晚,在他看不见的角度,脸上泪痕未干,唇角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弧度。
慈善基金?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慈善。
但这个理由,完美得无懈可击。
它斩断了周毅用金钱和生命对她施加的枷锁。
回到病房,周毅还在亢奋地踱步。
“宝宝,我就说好人有好报!我们俩这么善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他停下来,握住林晚的手,“这个基金会叫什么来着?我得去做一面锦旗送过去,好好感谢人家!”
“阳光肾病患者援助基金。”林晚轻声说,平静地看着他。
周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的激动稍稍褪去,换上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当然要好好查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基金会。
林晚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嘲讽。
查吧,查得越仔细越好。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2
手术很顺利。
办完出院手续,周毅搀扶着林晚走出医院大门。
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老公,”林晚停下脚步,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顺,“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总因为生病的事情跟你闹脾气。你为了我的病跑前跑后,我都知道……我不该拖累你的。”
周毅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这个女人,终于被他感动,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连忙收敛心神,换上一副心疼又自责的表情,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傻瓜,说什么呢,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林晚顺从地靠在他怀里,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是啊,我的事,就是你的事。
我的钱,我的房子,我的命,你都想要。
回到家,周毅体贴地安顿好林晚,正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下,林晚却叫住了他。
“老公,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林晚半靠在沙发上,脸色依然苍白,“我那个……失散多年的弟弟,最近从国外回来了。”
周毅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弟弟?他怎么从没听过林晚还有个弟弟?
“他叫江辰,”林晚似乎没看到他的不悦,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年我妈改嫁,他跟着继父去了美国,这些年一直没怎么联系。他刚从沃顿商学院毕业,现在回国发展,人生地不熟的,暂时还没找到地方住。”
她抬起眼,目光里带着一丝恳求:“我想……让他先来我们家住一阵子,可以吗?他也能帮着照顾我,给你减轻点负担。”
一听到“减轻负担”四个字,周毅的表情松动了。他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戴着厚瓶底眼镜,背着双肩包,唯唯诺诺的穷学生形象。
一个从国外回来的穷亲戚,能翻出什么浪花?正好让他来伺候林晚这个药罐子,自己也能落得清闲。
“行,当然行!”周毅一口答应下来,大度地说,“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家里空着也是空着,让他来住!”
第二天傍晚,门铃响起时,刘桂芬和周晴正坐在客厅里,对着林晚挑三拣四。
“我说你也别整天躺着,好歹动一动,家里灰尘都快一指厚了!”刘桂芬嗑着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
周晴翻着时尚杂志,头也不抬地附和:“就是,我哥每天上班那么累,回来还要伺候你,你可真好意思。”
周毅去开了门。
门外,一辆炫目的玛莎拉蒂跑车静静地停在楼下,夕阳的余晖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边。一个男人倚在车门上,身形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Armani西装,手腕上那块表的复杂表盘在光线下闪着幽光。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请问,这里是林晚家吗?我是她弟弟,江辰。”
周毅呆住了。
客厅里的刘桂芬和周晴也探头望过来,母女俩的表情如出一辙地精彩。
周晴最先反应过来,撇着嘴嗤笑一声:“哟,这就是那个穷亲戚?还特地租了辆跑车来装门面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虚荣!”
刘桂芬也冷哼一声,眼里的鄙夷藏都藏不住。
饭桌上的气氛,堪称冰点。
刘桂芬和周晴一言不发,只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江辰,仿佛要在他身上找出线头和瑕疵。
就在这时,江辰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礼貌地对众人笑了笑,用一口流利纯正的伦敦腔英语接起了电话。
“Yes, David… The acquisition plan for that tech firm? Fifty million dollars is our bottom line, no more negotiations… Tell them, we need to see the final due diligence report by Friday, or the deal is off.”
简单的几句话,信息量却巨大。
收购、五千万美金、尽职调查……这些词语像一颗颗炸弹,在周家人心里炸开了花。
挂了电话,江辰歉意地晃了晃手机:“不好意思,公司里一点小事。”
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手腕自然地抬起,那块百达翡丽的星空腕表,清晰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周毅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虽然买不起,但在杂志上见过,这块表,足以在他们这个城市买下一套别墅!
“啪嗒”一声,刘桂芬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她顾不得捡,脸上瞬间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热情地给江辰夹了一大筷子红烧肉。“哎呀!小辰啊!快吃菜,快吃菜!刚回国,肯定想念家乡的味道了吧!你看你这孩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比电视上那些大明星还俊!”
周晴也立刻扔掉手里的杂志,凑了过来,声音甜得发腻:“是啊是啊,江辰哥,你在美国是做什么的呀?那么厉害,年纪轻轻就管这么大的项目!”
周毅更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主动给江辰倒酒:“小舅子,你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来来来,哥敬你一杯!以后在国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你姐夫说!”
林晚低着头,默默喝着汤,将这一家子变色龙般的嘴脸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连连。
一出好戏,才刚刚开场。
为了能攀上江辰这棵“高枝”,周毅决定大出血,主动提出要请他去全城最顶级的私人会所“金碧辉煌”消费。
“小舅子刚回国,必须让你姐夫我好好招待一下,让你见识见识咱们这边的夜生活!”周毅拍着胸脯,装出豪爽的样子。
江辰从善如流,欣然应允。
会所包厢里,流光溢彩,奢靡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辰靠在真皮沙发上,长腿交叠,随手翻着酒水单,然后指着最贵的那一页,对服务生说:“这瓶82年的麦卡伦,先来一瓶。”
周毅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那一瓶酒,顶他三个月的工资!
“再把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叫过来,让我好好挑挑。”江辰又补充道,说着用下巴指了指脸色发青的周毅,“我姐夫买单,别怕他心疼。”
周毅的脸都绿了,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对!我买单!只要我弟弟开心,这点小钱,不算什么!”
整个晚上,周毅都在滴血。眼睁睁看着江辰点了最贵的酒,开了最贵的果盘,还给那些漂亮的服务员发了厚厚一沓小费,每一笔都刷在他的信用卡上。
他肉痛到几乎无法呼吸,却还要在江辰面前强颜欢笑,装作一副财大气粗、毫不在意的样子,那份憋屈,简直让他想当场吐血。
深夜,周毅拖着疲惫又空虚的身体回到家。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林晚正蜷在沙发上,盖着一条薄毯,似乎是睡着了。
听到开门声,她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透着关切。
“老公,回来了?跟弟弟玩得开心吗?”
周毅看着她那张苍白无害的脸,再想到今晚被刷爆的信用卡,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喷出来。
3
那句轻飘飘的“玩得开心吗”,像在周毅的伤口上狠狠撒上了一把盐。他死死盯着林晚那张素净无辜的脸,胸腔里的怒火与憋屈翻江倒海。开心?他今晚刷掉的钱,够林晚做十年透析了!他为了这个家累死累活,她那个所谓的弟弟却一晚上就让他回到解放前!
“开心!当然开心!”周毅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脸上却不得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辰是我亲弟弟,为他花多少钱,我都乐意!”
他摔门进了卧室,留下林晚在昏暗的灯光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二天一早,门铃就响了。
刘桂芬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江辰,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笑。“哎哟,是小辰啊!快进来快进来!”
江辰今天换了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俊朗不凡。他手里提着几个精致的购物袋,笑容温和有礼:“阿姨,早上好。我刚从外面回来,顺路给您和周晴带了点小礼物。”
刘桂芬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紧紧盯着那几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袋子。
“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嘴上这么说,她的手却很诚实地把东西接了过来。
江辰顺势走进客厅,目光落在刘桂芬的脸上,发出由衷的赞叹:“阿姨,我昨天就想说了,您保养得可真好,皮肤紧致有光泽,说您跟周毅是姐弟都有人信。我特地给您挑了这款爱马仕的丝巾,最衬您这高贵的气质。”
刘桂芬心花怒放,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将那条触感丝滑、花色典雅的丝巾围在脖子上,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哎呀,还是小辰有眼光!比周毅那个木头强多了!”
“还有这个,”江辰又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LaMer的贵妇膏,我托朋友从国外带的,最适合您这种天生丽质的美人。”
刘桂芬彻底被攻陷了。她拉着江辰的手,亲热得像对亲生母子。“好孩子,真是我的好孩子!快坐,阿姨给你倒水!”
这时,周晴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江辰,眼睛一亮,立刻扭着腰凑过来:“江辰哥,你来啦?”
江辰对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态度疏离,与对刘桂芬的热情判若两人。他把另一个小一点的袋子推过去:“你的。”
周晴打开一看,是一支香奈儿的最新款口红。她心里有些失落,比起她妈那条几万块的丝巾,这支口红简直不值一提。
“江辰哥,你今天有空吗?我带你在我们这儿转转?”周晴不死心地问。
“没空。”江辰看了一眼腕表,“晚上有个派对,都是些朋友,挺无聊的。你要是想见识一下,就跟着。”
这副高高在上的施舍口吻,非但没让周晴生气,反而让她心跳加速,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这才是上流社会的感觉!她连连点头:“去!我当然要去!”
江辰的目的达到了。他要的就是吊着周晴,让她像一只追逐诱饵的小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母女俩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林晚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唇边的笑意更深。
好戏,一环扣一环。
然而,一个不速之客,却打乱了这出戏的节奏。
下午,林晚正在客厅里喝着江辰特地给她熬的养生粥,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白晓晓一脸怒容地冲了进来,她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里的嫉妒与怨毒。她直接冲到林晚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尖声叫道:“林晚!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这个病秧子,只会用装病来骗周毅的钱!”
她昨天给周毅打电话,想买个新包,却被周毅不耐烦地拒绝了,说最近手头紧。她一打听,才知道周毅一晚上就为了林晚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花了几十万!她气得肺都要炸了,调查了江辰一番,却什么都查不到。她认定这一切都是林晚的阴谋,是这个女人在背后搞鬼!
林晚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客厅里的刘桂芬和周晴都愣住了。
“你是谁啊?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刘桂芬皱眉呵斥。
“我是谁?我是周毅的女朋友!”白晓晓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阿姨,你别被这个女人骗了!她根本没病,都是装出来博取同情的!”
话音刚落,林晚手中的瓷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她捂着胸口,身体软软地向沙发上倒去,呼吸急促,嘴唇发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像是离了水的鱼,拼命地挣扎喘息。
“姐姐!”一直待在客房的江辰听到动静,一个箭步冲了出来。
看到林晚的样子,他脸色骤变,立刻冲过去半跪在地,熟练地解开她的衣领,让她平躺,同时冲着门口目瞪口呆的周毅怒吼:“还愣着干什么!叫救护车!”
周毅刚下班回家,就被眼前这一幕吓懵了。他看着白晓晓,又看看地上痛苦挣扎的林晚,再对上江辰那双几乎要杀人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完了!他好不容易才搭上的高枝,就要被白晓晓这个蠢女人给毁了!
怒火与恐惧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啪!”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白晓晓的脸上。
“你这个疯女人!谁让你来的!”周毅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滚!给我滚出去!”
白晓晓被打懵了,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姐姐要是有任何三长两短,”江辰一边给林晚顺着气,一边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周毅脸上,“我保证,你们周家,会从这个城市里,彻底消失。”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慑力。
周毅的身体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湿透后背。他毫不怀疑江辰话里的真实性。他连滚带爬地把白晓晓推出门外,然后颤抖着手,拨通了120。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倒在沙发上的林晚,朝着江辰,悄悄地眨了一下眼睛。
裂痕已经产生,恐惧的种子也已种下。这个家,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4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一场闹剧在林晚被救护车匆忙的“抢救”后,暂时画上休止符。
但周家的天,从这一刻起,算是彻底变了。
江辰,成了这个家说一不二的隐形帝王。
刘桂芬和周晴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初的讨好巴结,演变成了近乎露骨的争风吃醋。
“小辰啊,快,尝尝阿姨给你炖的燕窝,我特地托人买的,美容养颜。”刘桂芬端着一盅精致的甜品,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了一起,那份热切,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周晴穿着一条清凉的吊带短裙,光着两条又白又直的腿,故意在江辰面前晃来晃去。她一把挤开刘桂芬,将一杯冰可乐递到江辰嘴边:“江辰哥,你别听我妈的,大男人喝什么燕窝啊。走,我带你出去飙车,我新提了辆车,保证比闷在家里刺激!”
刘桂芬的脸瞬间耷拉下来,抬手就拍掉周晴的手:“死丫头,没大没小的!有你这么跟小辰说话的吗?还有你这穿的什么鬼东西,布料还没我抹布多,丢人现眼!”
“妈!你才丢人现眼!”周晴炸了毛,毫不示弱地回呛,“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天天围着个年轻男人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老不尊,想发第二春呢!要不要脸!”
“你!你这个不孝女!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客厅里,母女俩像两只斗鸡,瞬间撕扯在一起,尖锐的咒骂声此起彼伏,不堪入耳。江辰就坐在沙发中央,慢条斯理地翻着一本财经杂志,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几天,这种戏码,他都看腻了。
周毅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副鸡飞狗跳的修罗场。
公司里,他和白晓晓的丑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老板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鄙夷。他焦头烂额,心力交瘁,回家本想寻个清静,却要面对一个更加混乱的烂摊子。
“够了!”他忍无可忍地一声怒吼。
然而,正在厮打的母女俩只是同时瞥他一眼,便再次投入战斗,完全没把他这个名义上的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一股灭顶的无力感席卷了周毅。他看向沙发上那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再看看卧室里那个“病体沉疴”的妻子,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这个家,早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他冲进卧室,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林晚的床前。
“晚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周毅抱着林晚的小腿,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哭得涕泗横流,毫无尊严,“都怪我!都是白晓晓那个贱人勾引我的!她说她怀孕了,都是骗我的!我跟她已经断干净了,我发誓,我再也不见她了!”
他声泪俱下地忏悔,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你看看这个家,现在被我妈和我妹搅成了什么样子!晚晚,求求你,你让你弟弟……你让小辰别再搭理她们了,行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疯了!我们家就要完了!”
林晚虚弱地靠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周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阿毅,别哭了。”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们是夫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难处,我看着也心疼。”
周毅猛地抬起头,眼里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哭有什么用?”林晚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冷得像冰,“男人要站起来,把丢了的脸面挣回来。别人越是看不起你,你越是要活得风光给他们看。”
她顿了顿,抛出了诱饵:“我看,不如这样吧。下周不是你生日吗?我们办个盛大的生日宴,就在全城最好的酒店。一来,是庆祝我们重归于好,让外面那些嚼舌根的都闭嘴。二来,也趁这个机会,把小辰正式介绍给所有的亲朋好友,让大家看看,我们周家现在,是什么光景。”
周毅的眼睛瞬间亮了,贪婪与野心在他的瞳孔中疯狂燃烧。
对啊!生日宴!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他不仅可以借此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声誉,更能向所有人炫耀他背后这棵无法撼动的大树!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同事,狗眼看人低的亲戚……他要把他们全都请来!
“晚晚!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我的好老婆!”他激动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握住林晚的手,“就这么办!我马上去订酒店!我要订凯悦府最顶层的宴会厅!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睁大眼睛瞧瞧,我周毅,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他兴奋地冲出房间,立刻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查询着酒店电话。为了这场能让他扬眉吐气的生日宴,他准备押上自己最后的全部积蓄。
周毅没有看到,他身后,病床上的林晚缓缓收回了手,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那不是通往飞黄腾达的阶梯。
那是她为他精心准备的,通往地狱的终极刑场。
5
凯悦府顶层的宴会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映照着满堂宾客的衣香鬓影。
周毅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端着香槟杯,穿梭在人群中。他的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得意,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人生赢家”的气息。同事们艳羡的目光,亲戚们谄媚的笑脸,都让他无比受用。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巅峰,过去所有的憋屈和不堪,都将在今晚被彻底洗刷。
音乐渐歇,灯光聚焦在台上。周毅清了清嗓子,走上台,拿起话筒。
“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晚上好!”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充满自信,“今天,是我周毅三十岁的生日。站在这里,我心中感慨万千。我要感谢我的父母,养育我成人。我要感谢各位朋友,一路上的支持。”
他顿了顿,深情地望向台下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林晚。
“但我最要感谢的,是我此生挚爱的妻子,林晚。”他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上了哽咽,“前段时间,我们之间出了一些误会,我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是晚晚,用她博大的胸怀和无私的爱,原谅了我,给了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她告诉我,男人要站起来,把丢了的脸面挣回来。”
台下一片感动的抽泣和赞叹声。周毅将一个浪子回头、妻子宽容大度的剧本演绎得淋漓尽致。
“晚晚,我爱你!”他对着林晚,大声宣告,“未来的日子,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热烈的掌声雷鸣般响起。
周毅走下台,在一片赞誉声中回到林晚身边。
林晚对他微微一笑,接过他递来的话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老公,你的演讲很感人。为了庆祝我们重归于好,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周毅心头一热,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林晚对着音响师点了点头。下一秒,宴会厅正中央的巨型LED屏幕瞬间亮起。没有画面,只有一片漆黑,紧接着,一段高清录音响彻全场。
一个男人油腻的喘息声响起:“宝贝,你可真是我的心肝儿。那个林晚,就是个病秧子,要不是看在她那个有钱弟弟的份上,我早跟她离了。”
是周毅的声音!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周毅煞白的脸上。
录音里,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正是白晓晓:“老公,那你什么时候跟她摊牌嘛?人家可不想一直这样偷偷摸摸的。”
“快了,宝贝儿,等我把她弟弟的资源都抓在手里,就把那个黄脸婆一脚踹了!到时候,这辆保时捷,还有更大的别墅,全都是你的!她那点钱,我一分都不会留给她!”
不堪入耳的对话,一句句,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刺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更将周毅钉死在耻辱柱上。
周毅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他想去关掉音响,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啪!”
不知是谁的酒杯掉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紧接着,整个宴会厅炸开了锅!鄙夷的、嘲讽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得周毅体无完肤。
他当场社会性死亡。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周毅还没从毁灭性的打击中回过神,宴会厅的另一角,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争吵。
“你个老不要脸的!小辰明明是看上我了!你还想跟我抢?”是周晴的尖叫。
“你个赔钱货懂什么!小辰那是尊重我这个长辈!他以后是要娶我的!我们周家未来的荣华富贵都靠我!”刘桂芬的声音更加刻薄。
母女俩为了“江辰到底爱谁”这个虚无缥缈的问题,彻底撕破了脸,从宴会厅外面一路厮打到了现场。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们从争吵迅速升级为全武行,互相拉扯着头发,撕烂了对方昂贵的礼服,嘴里咒骂着最恶毒的词汇,丑态百出,将周家仅剩的一点颜面,撕得粉碎。
宾客们像看一场年度大戏,表情精彩纷呈。
一片混乱中,林晚推动轮椅,缓缓来到呆若木鸡的周毅面前。
她从包里拿出两份文件,“啪”地一声,甩在他脸上。
纸张散落一地。最上面的一份,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而她的签名,早已落下。另一叠,是厚厚的银行流水、监控录像截图和周毅与白晓晓各种亲密姿势的照片。
“周毅,”林晚的声音平静而冰冷,“婚内转移财产,出轨证据确凿。你,净身出户。”
周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时,一直沉默的江辰理了理被刘桂芬母女拉扯过的领带,走到林晚身边,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林小姐,合作愉快。尾款记得打我账上。”
说完,他看都没看那边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周家母女,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潇洒离场。
刘桂芬和周晴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她们终于明白,那个英俊多金的“贵公子”,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演员。
“轰”的一声,宴会厅厚重的大门被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气场强大的男人走了进来。全场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男人径直走到林晚身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温柔地披在她单薄的肩上,眼神里满是宠溺。
“都处理好了?”陆泽言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请了国内最好的律师团队。”
周毅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陆泽言!那个传说中一手遮天的商界帝王!
林晚没有再看周毅一眼,她自然地伸出手,挽住陆泽言的手臂,身体靠向他,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灿烂无比的笑容。
她转身,对着面如死灰、彻底绝望的周毅,轻声说道:
“哦,忘了告诉你。我的手术,就是陆总帮我安排的。至于你那点被我冻结的钱,还是留着给你妈和你妹请律师吧。毕竟,当众斗殴,也挺难看的。”
在全场宾客震惊到麻木的目光中,林晚与陆泽言并肩离去,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一个被彻底毁灭的周毅。
窗外阳光正好,她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