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于巅峰,他是她遥不可及的星
滨城冬夜,寒意刺骨。
苏映雪蜷缩在狭小出租屋的旧沙发里,唯一的光源是面前那台老式电视机闪烁的屏幕。综艺节目嘈杂的背景音是这间冰冷屋子里唯一的活气,却丝毫驱不散她心底的孤寂。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冰凉的啤酒罐,水珠沿着指缝滑落,滴在地板斑驳的痕迹上,无声地晕开。
屏幕上,流光溢彩的颁奖典礼现场,衣香鬓影,星光熠熠。主持人用激动到破音的声音高喊:“现在,让我们揭晓本届‘金尺奖’国际设计大奖的最终得主——他以其充满人文关怀与未来感的‘光影共生’理念,重新定义了现代空间美学!他就是——江翊风!”
“轰——!” 掌声与欢呼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整个演播厅,几乎要冲破电视机的喇叭。
镜头瞬间聚焦。 舞台中央,聚光灯下,一个身影挺拔如松。
深黑色的高定西装完美贴合着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线,每一寸剪裁都透着低调的奢华。他站在那里,一手握着那座象征设计界至高荣誉、造型如流动光影的“金尺奖”奖杯,一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中。璀璨的光华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淡漠的直线。那双深邃的眼眸,隔着屏幕望过来,平静无波,像蕴藏着万年寒冰的深潭,没有获奖的狂喜,也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俯瞰众生的疏离与矜贵。
镁光灯疯狂闪烁,在他周身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而克制,仿佛这足以震动全球设计界的荣耀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一日。助理迅速上前,为他挡开汹涌围上的记者,他步履从容地走下领奖台,背影挺拔,气场强大得如同巡视领地的王者。
“江…翊风……”
苏映雪手中的啤酒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金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出,蔓延开来,浸湿了她廉价的毛绒拖鞋。她却浑然不觉,整个人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僵在原地,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放大。
心脏先是骤停,随即以失控的速度疯狂擂动,重重地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闷痛。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倒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让她手脚冰凉,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她以为早已沉沦在泥泞中、被她亲手抛弃在人生谷底的男人——江翊风!
屏幕上那个光芒万丈、高不可攀的顶尖设计师,与她记忆中那个颓败绝望的身影,形成了无比残酷而讽刺的对比。巨大的落差感化作剧毒的藤蔓,狠狠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每一口空气都带着血腥味的悔恨。
记忆的闸门被无情冲垮,不堪回首的碎片汹涌而至,带着尖锐的棱角,将她割得遍体鳞伤:
l 画面一: 狭窄潮湿的出租屋。空气里弥漫着泡面、速溶咖啡和熬夜的酸腐气息。地上、桌上堆满了废弃的图纸和凌乱的模型材料。胡子拉碴、双眼布满骇人红血丝的江翊风,死死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那则醒目的标题——《新锐设计师江翊风深陷抄袭门,前途尽毁?》。他握着鼠标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l 画面二: 刺耳的手机铃声像丧钟般响起。江翊风接起,电话那头传来投资人冰冷无情的声音:“小江啊,不是我不帮你,现在舆论压力太大了……我们决定撤资。你好自为之吧。”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死寂的空气。他颓然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根脊梁。
l 画面三: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病床上,他母亲枯槁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心电图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江翊风跪在床边,额头抵着母亲尚有余温却已失去生命的手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那是苏映雪从未见过的、彻底崩溃的江翊风。
l 画面四(最尖锐的刺痛): 就在他母亲去世的第二天,在他被抄袭指控和撤资双重打击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她,苏映雪,手里攥着闺蜜林薇偷拍的照片——照片上,江翊风和一个气质温婉、衣着考究的年轻女子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女子微微倾身,似乎在认真聆听,而江翊风的表情……在苏映雪被嫉妒和恐慌扭曲的视角里,那分明是专注与温和!耳边,是林薇煽风点火的声音:“映雪,我亲眼看见的!那女的一看就跟他关系不一般!他妈妈刚走就迫不及待出来约会,这种男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还有母亲声泪俱下的电话:“女儿啊,听妈一句劝,趁早离开他!他现在是身败名裂,负债累累,你跟着他只会一辈子受苦!妈给你介绍更好的……” 所有的声音汇成一股摧毁理智的洪流。她冲回那个如同坟墓般冰冷的出租屋,将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狠狠摔在失魂落魄的江翊风面前,声音尖锐得刺破耳膜,带着淬毒的恨意和自以为是的决绝: “江翊风!我看透你了!你不仅是个扶不起的废物,还是个虚伪恶心的骗子!在你妈尸骨未寒的时候,你还有心情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 “我苏映雪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这种垃圾耗了这么多年!” “签了它!我们完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江翊风猛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苏映雪看到了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震惊,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剧痛,还有……一种心被彻底碾碎、光芒彻底熄灭的、死寂的绝望。那眼神,像两把烧红的烙铁,时隔五年,依旧清晰地烫在她的灵魂深处。他没有辩解一句,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刻进骨髓,又仿佛在看一个来自深渊的恶魔。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丧钟。
“……”
电视机里,主持人还在激情澎湃地介绍着江翊风获奖作品“云端之眼”的构思理念,赞誉他如何将滨城的地域文化与未来科技完美融合,开创了设计新纪元。粉丝的尖叫和媒体的闪光灯将他簇拥在云端。
而苏映雪,像一尊被遗弃在泥泞里的破败玩偶,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啤酒的湿冷浸透了裤腿。泪水早已决堤,汹涌地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颊,不是委屈,是迟来的、排山倒海般的、能将人溺毙的懊悔和自我憎恶。
她当年亲手抛弃的,哪里是一块顽石?她亲手推下悬崖、恨不得踩进泥里的,是一块蒙尘的稀世璞玉!她不仅在他人生最黑暗、最需要依靠的时刻,狠狠地捅了他最致命的一刀,还无情地碾碎了他眼中最后的光。
“我…我做了什么……”她捂住脸,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五年来刻意筑起的麻木外壳,在看到他光芒万丈的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和深入骨髓的悔恨。
屏幕上,江翊风在保镖和助理的簇拥下,即将离开会场。记者们还在不甘心地追问: “江先生,请问您对这次获奖有什么感想?” “江先生,传闻‘云端之眼’是您为心中挚爱设计的灵感之作,是真的吗?” “江先生,能谈谈您的感情生活吗?听说您一直单身?”
江翊风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对于所有私人问题,他充耳不闻。只是在即将步入后台通道时,他像是无意间侧了下头,深邃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直直地“看”向了镜头之外,也仿佛“看”向了五年时光彼端那个曾经将他打入地狱的女人。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荒芜的漠然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对冰冷。
那漠然的一瞥,比任何憎恨的眼神都更让苏映雪感到彻骨的寒冷和恐惧。这意味着,她苏映雪这个人,在他江翊风的世界里,早已被彻底删除,连一丝痕迹都不值得留存。
“不……”苏映雪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死死锁住屏幕上那个即将消失的、如神祇般遥不可及的背影。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火焰,在她被悔恨浸泡得冰冷的心脏深处,轰然点燃!
她错了! 错得离谱!错得不可饶恕! 她弄丢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耀眼的宝藏!
“江翊风……”她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带着泣音,却异常清晰、坚定,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呐喊,“我要把你找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你身边现在有了谁!”
她擦干眼泪,眼神在泪光中变得异常锐利和明亮,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她猛地爬起来,冲向书桌,打开了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她苍白却写满执拗的脸。
第一步,她必须靠近他。过去的社交圈虽然因她当年的“嫌贫爱富”和后来的落魄而疏远,但并非完全断绝。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翻找通讯录,拨打那些尘封已久的号码。
“喂,李哥吗?是我,映雪……好久不见,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王姐,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对对,就是那个得了‘金尺奖’的江翊风,你消息灵通,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大项目吗?纯粹好奇……” “张总,听说您公司跟‘风屿设计’有合作?……”
电话一个个拨出,试探,迂回,小心翼翼地抛出诱饵。曾经的苏家大小姐身份,即便早已名存实亡,在某些场合依然能勾起一丝回忆或利用价值。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在这五年里早已尝遍,此刻为了靠近那个名字,她可以放下所有无谓的自尊。
终于,在几乎磨破嘴皮、耗尽所有残存人脉之后,一个关键信息被挖掘出来:江翊风的“风屿设计”,作为滨城新地标“云端之眼”项目最有力的竞争者,将在下周举行内部核心方案研讨会,届时会邀请几家重要的材料供应商进行初步接洽。这是一个极其内部的、门槛极高的会议。
“云端之眼”……正是他获得“金尺奖”的作品!这是他事业版图上最璀璨的明珠,也是他此刻世界的中心!
机会! 一个微小却至关重要的缝隙!
苏映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迅速搜索关于“绿源科技”的信息——一家在新型环保建材领域颇有潜力的公司,据说也在争取成为“云端之眼”的材料供应商之一。她调动起这五年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练就的全部韧性和手段,开始疯狂地投递简历、联系“绿源科技”的人事、甚至不惜通过一位远房表叔的引荐……
三天后,苏映雪站在了“绿源科技”人事部的门外。她穿着用最后积蓄购置的、最得体的一套职业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化了淡妆,试图掩盖眼底的疲惫和脆弱,努力呈现出干练专业的形象。
“苏映雪女士,你的简历我们看过了,经验上有些欠缺,但你对新型环保材料的了解和表达还不错。正好‘云端之眼’项目组缺一个对接设计师事务所的初级协调员,工作会很琐碎辛苦,压力也大,主要是收集需求、整理资料、会议记录这些。江翊风先生的要求是出了名的苛刻……”人事经理推了推眼镜,审视着她,“你确定能胜任?薪资可不高。”
“我能!”苏映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坚定,“我不怕辛苦,也不怕压力。只要能参与‘云端之眼’项目,学习的机会就是最好的报酬。请给我一个机会!”
人事经理被她眼中那股近乎燃烧的执着打动,又或许是那个远房表叔的面子起了作用。最终,一份临时项目助理的合同摆在了苏映雪面前。
走出“绿源科技”的大楼,冬日的阳光有些晃眼。苏映雪紧紧攥着那份轻飘飘的合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不是一份工作,这是她通往江翊风世界的唯一一张船票,一张通往她自我救赎之路的、布满荆棘的门票。
“江翊风,”她抬头望向滨城最高端写字楼林立的CBD方向,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看到那个位于顶端的、名为“风屿设计”的所在,轻声低语,带着孤勇者的决绝,“我来了。这一次,换我来追你。火葬场……我也认了。”
硬闯他的世界,撞见“小意外”
一周后,滨城CBD,擎天大厦顶层。 “风屿设计”占据着视野最佳的整层空间。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是波澜壮阔的城市天际线和冬日灰蓝色的海港。室内是冷峻的现代工业风,裸露的管线、水泥质感的墙面、线条利落的金属与深色木质家具交错,处处彰显着理性、力量与低调的奢华。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混合着新鲜油墨与咖啡豆的独特气息,安静中流淌着高效运转的紧绷感。
苏映雪跟在“绿源科技”的项目经理身后,穿过开放办公区。她能感受到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强迫自己挺直背脊,目不斜视,手心却早已沁出薄汗,黏腻地贴在文件夹的边缘。
今天是“云端之眼”核心设计团队与首批材料供应商的初步对接会。对她而言,不啻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她要面对的,是那个她亏欠最深、如今却如冰山般遥不可及的男人——江翊风。
会议室的门无声滑开。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笼罩下来。长条形会议桌的主位空着,但两侧已坐满了人,个个神情专注,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资料。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展示着“云端之眼”令人叹为观止的概念草图。
苏映雪和项目经理在靠近门口、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她将笔记本电脑轻轻放在桌上,借着开机的动作,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悄悄投向那个空着的主位。
仅仅几秒钟后。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没有脚步声,却仿佛有实质性的冷意席卷而入。所有人的脊背下意识地绷得更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江翊风走了进来。
他比颁奖典礼上更近,压迫感也更强。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衬得他肩线平直,身形挺拔如出鞘的利剑。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主位,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无声的鼓点上。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
他终于抬起眼睑,目光如实质的冰锥,锐利而快速地扫过全场。那眼神深邃、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力量,让每一个被扫视的人都感到头皮发麻。当那冰冷的目光掠过苏映雪时,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她只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个完全陌生的、无关紧要的符号。
苏映雪的心,像是被那视若无物的目光狠狠剜了一下。预想中的愤怒、憎恨、哪怕是厌恶……都没有。只有彻底的漠然。这种漠然,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锋利,更让她感到一种被彻底抹杀的恐慌和深入骨髓的刺痛。她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开始。”江翊风的声音响起,低沉悦耳,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没有任何温度。他言简意赅,示意坐在他右手边的设计总监进行汇报。
会议在一种高效而冰冷的气氛中进行。设计团队阐述着“云端之眼”对主体结构、外立面材料的极致要求:轻量化、超高强度、环保可持续性、以及最关键的光学性能——如何在不同时间、不同光线角度下,实现设计图中那如梦似幻、流动不息的“光影共生”效果。
轮到材料供应商发言。“绿源科技”的项目经理站起身,开始介绍他们主推的“晶云”系列复合板材,强调了其在轻量、环保和独特透光率上的优势。苏映雪作为助理,负责配合播放PPT和提供补充资料。
当幕布上展示到“晶云”板材在模拟“云端之眼”外立面应用的渲染效果图时,江翊风一直微垂的眼帘抬了起来,目光精准地落在效果图上,微微蹙了下眉。
项目经理介绍完毕,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看向主位:“江总,这就是我们‘绿源科技’针对‘云端之眼’项目提供的‘晶云’解决方案,希望能为这座伟大的建筑贡献一份力量。”
会议室内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翊风身上。
苏映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翊风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嗒。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苏助理。”他没有看项目经理,冰冷的目光直接越过他,精准地落在了苏映雪身上。
被点名的瞬间,苏映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是,江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你刚才展示的PPT里,关于‘晶云’板材在极端温差(-30°C至70°C)下的线性膨胀系数,以及长期紫外线照射下的透光率衰减数据,”江翊风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如刀,“是基于贵公司哪个型号、哪个批次的测试报告?测试周期是多长?数据采集点的密度如何?”
苏映雪呼吸一窒。她迅速翻动手边的资料夹,找到那份技术白皮书,语速尽量平稳地回答:“江总,数据是基于我们最新研发的‘晶云III型’标准规格板,在实验室模拟环境下,经过连续1000小时加速老化测试得出的平均值,采集点按照行业标准……”
“平均值?行业标准?”江翊风打断她,微微挑眉。那动作极细微,却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云端之眼’是矗立在滨城湾畔、直面海洋风暴和强紫外线的超高层地标。它的设计寿命是100年!任何材料的微小形变、任何光学性能的衰减,都会在百米高空被无限放大,直接影响建筑的最终美学呈现和安全性能!你用实验室‘平均值’和模糊的‘行业标准’,来保证一个百年地标的完美表现?”他的语速依旧平缓,但每一个反问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晶云”方案的根基上。
他不再看脸色发白的苏映雪,侧头对身边一位头发花白、气质沉稳的老工程师说:“陈工,把去年台风‘海神’过后,东海市‘观澜塔’使用同类材质板材的现场检测报告,投影出来。特别是受风面最大位移数据和迎光面透光率损失数据。”
被称为陈工的老工程师立刻操作电脑。很快,一组触目惊心的图表和数据对比图出现在大屏幕上。报告显示,在强台风和长期暴晒后,该类型板材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形变翘曲,关键部位的透光率损失高达18%,严重影响了建筑预期的光影效果,后期维护成本激增。
铁一般的事实,冷酷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苏映雪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变得惨白如纸。她没想到对方掌握着如此核心、如此致命的负面案例。项目经理在一旁也额头冒汗,试图解释:“江总,这个……‘晶云’系列我们已经做了工艺改良,耐候性……”
江翊风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项目经理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幕布上的数据,声音冷冽如终年不化的冰川,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看到了?理论和现实,往往存在巨大的鸿沟。设计,尤其是地标性的设计,容不得半点‘可能’、‘大概’和‘行业标准’。它需要的是经得起时间、自然和极限环境考验的绝对可靠数据,是建立在无数次失败和严谨验证基础上的绝对敬畏。”
他的目光最后扫过苏映雪和她身边的项目经理,那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对不专业者的冰冷审视:“贵公司的方案,缺乏对项目核心风险最基本的认知和敬畏。这个方向,不符合‘云端之眼’的要求。Pass。”
“Pass”两个字,轻飘飘地从他薄唇中吐出,却像两道无形的冰刃,瞬间斩断了“绿源科技”的希望,也狠狠斩在了苏映雪刚刚燃起的、试图通过专业能力证明自己的一点点微小火苗上。
难堪、羞耻、被当众剥得体无完肤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她。她站在原地,感觉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她是怎么坐下的,之后其他供应商又说了什么,她都模糊不清了。只有江翊风偶尔发出的、冰冷的、决定性的指令,像冰锥一样反复凿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今天的初步接洽就到这里。感谢各位的时间。后续需求,团队会与符合要求的供应商具体对接。”江翊风做了总结陈词,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他率先站起身。
如同得到赦令,众人纷纷起身,收拾东西,低声交谈着陆续离开。
苏映雪麻木地合上电脑,收拾好资料。她看着江翊风挺拔冷峻的身影走向会议室门口,那个距离她不过十几米,却仿佛隔着天堑的背影。一股强烈的不甘和五年积累的、无处宣泄的情绪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至少……至少要让他知道,她回来了!她不是为了项目,是为了他!
几乎是不假思索,她抓起自己的东西,快步追了出去,高跟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急促而慌乱的声响。
“江翊风!”她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响起,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孤注一掷的急切。
前方那道即将步入专属电梯厅的身影,骤然顿住。
江翊风缓缓地转过身。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全景落地窗倾泻进来,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却也将他眼底的寒意映照得更加清晰、更加刺骨。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意外,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一种显而易见的、被打扰的不耐烦。
“有事?”薄唇微启,吐出两个毫无温度的字眼,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苏映雪被他眼神里的冰霜冻得一个激灵,呼吸都窒住了。但她强迫自己挺直腰背,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眸,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干涩得厉害:“我……我想跟你谈谈。就一会儿,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好!关于……关于五年前……”
“苏助理。”江翊风打断她,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公式化的、不容置疑的疏离,“现在是工作时间。我和你之间,无论是公事,”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还是私事,都没有任何需要单独交谈的必要。”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清晰得如同实质:“请自重,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伸手就要按下专属电梯的按钮。
那“自重”两个字,像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苏映雪脸上。巨大的屈辱感和绝望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几乎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
“爸爸——!!!”
一个清脆得如同银铃、充满无限欢欣与依恋的童音,像一道温暖而耀眼的阳光,突兀地撕裂了走廊里冰冷紧绷、令人窒息的气氛。
苏映雪和江翊风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电梯厅旁边的助理办公室门口,一个穿着鹅黄色羊绒小外套、同色系蓬蓬裙,扎着两个歪歪扭扭小揪揪,脸蛋红扑扑像苹果的小女孩,像一颗快乐的小炮弹,正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朝着江翊风飞奔而来!
小女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皮肤雪白粉嫩,一双大眼睛又圆又亮,像盛满了夏夜的星辰,闪烁着纯粹无邪的光芒。此刻,那大眼睛里盛满了见到父亲的喜悦,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和小小的梨涡,天真烂漫,生机勃勃,像一朵迎着寒风绽放的小太阳花。
江翊风周身那冻死人的、足以冰封整个楼层的寒意,在听到这声呼唤的瞬间,如同春阳融雪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无踪。他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自然地弯下腰,张开双臂,冷峻的眉眼在刹那间柔和得不可思议,眼底深处流淌着苏映雪从未见过的、足以溺毙一切的温柔暖流。
“爸爸!”小女孩欢呼着,像一颗精准制导的甜蜜炸弹,一头扎进他宽厚温暖的怀抱,两条小胳膊紧紧地、充满依赖地搂住他的脖子,小脑袋亲昵地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奶声奶气地撒娇:“念念写完数字啦!陈阿姨说可以来找爸爸玩一小会儿!念念想爸爸啦!”
“嗯,念念真棒。”江翊风稳稳地抱起女儿,那低沉醇厚的嗓音此刻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轻轻捏了捏女儿粉嫩的小脸蛋,冷硬的唇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那是苏映雪记忆中从未得到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爸爸也想念念。”
轰——!!!
苏映雪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瞬间石化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炸成了齑粉!
爸……爸? 念念? 江翊风的孩子?! 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毁灭性的核爆,在她脑海中疯狂肆虐!她感觉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成万载玄冰,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一种灭顶的眩晕感。她只能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温馨得刺眼、美好得残忍的一幕——那个对她冷若冰霜、视如空气的男人,此刻正无比温柔、无比珍视地抱着他的女儿,那是她完全陌生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温情脉脉,一个她从未参与、也永远无法企及的幸福圆满!
功成名就,光芒万丈……家庭美满,娇妻在侧……孩子承欢膝下,天真可爱……
原来,在她缺席的这五年里,在她自以为是地沉浸在自己的悔恨中时,他的人生早已彻底翻篇,走向了她望尘莫及的、完美无缺的巅峰!而她,苏映雪,那个曾经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前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多余又可笑的小丑!一个妄图闯入别人幸福生活的、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巨大的失落感,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彻底排除在外的尖锐痛苦,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疯狂地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勒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窒息。她脸色惨白得如同金纸,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
江翊风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女儿,目光终于再次落到苏映雪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最初那冰冷的警告,有拒人千里的绝对疏离,但似乎,在她此刻摇摇欲坠、失魂落魄的狼狈姿态映入眼帘时,那深潭般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审视?仿佛在冷静地评估她这剧烈反应背后的含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抱着女儿的那只手,更紧、更保护性地圈住了怀里的小人儿,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女儿柔软的发顶,然后,抱着他生命中最温暖的太阳,转身,按下了专属电梯的按钮。电梯门无声滑开,他高大的身影抱着那一抹鹅黄色的温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消失在闭合的金属门后。
空旷冰冷的走廊里,只剩下苏映雪一个人。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死寂无声。 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和耳边反复回响的、那奶声奶气的呼唤: “爸爸!” “念念……”
念念…… 江念雪?
这个名字,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耻辱的印记,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烙在了苏映雪鲜血淋漓的心脏最深处。剧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痛得弯下了腰,几乎蜷缩成一团。
萌娃是钥匙?接近他的唯一途径
“风屿设计”楼下寒风凛冽的街头,苏映雪像一尊被遗弃的冰雕,茫然地站着。CBD的喧嚣人潮、呼啸而过的名车、玻璃幕墙反射的冰冷阳光,都成了模糊扭曲的背景板。脑海里只剩下那双盛满星辰的、属于念念的大眼睛,和江翊风抱着她时,那足以溺毙一切的温柔。
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一个叫念念的孩子……
这个认知像淬了毒的藤蔓,反复绞紧她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五年来支撑她的悔恨和孤勇,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天大的笑话。她像个试图修补破碎古董的愚者,却发现那古董早已被主人丢弃,换上了更完美、更昂贵的新品。
“呵……”一声短促而凄凉的自嘲从她干涩的喉咙里溢出。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眼底一片灼热的空洞。她该放弃了,不是吗?像个识趣的失败者,安静地退场,别再自取其辱。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一股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不甘狠狠压了下去。
不! 她不能放弃! 那是江翊风!是她弄丢的江翊风!是她亏欠了整个世界也无法弥补的江翊风!
即使他身边有了别人,即使他有了孩子……那又怎样?她欠他的,还没还!她弄丢的爱,还没找回来!那份迟来的、在悔恨中淬炼得无比清晰的深爱,像岩浆一样在她胸腔里翻滚沸腾,烧灼着她的理智。
她要靠近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哪怕只是卑微地弥补一点点过去的过错!那个叫念念的孩子……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温暖了江翊风的孩子……或许,是唯一能穿透他冰封心墙的缝隙?
这个念头带着罪恶感,却像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执拗地亮了起来。苏映雪用力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必须知道更多!关于念念,关于那个孩子的母亲。
接下来的几天,苏映雪像着了魔。她利用“绿源科技”项目助理的身份便利(尽管“晶云”方案已被否决,但项目对接并未完全终止),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地从“风屿设计”其他相对不那么戒备的员工口中,拼凑着零碎的信息。
茶水间的低语,午餐时无意听到的闲聊,甚至前台小姑娘对念念的喜爱溢于言表时透露的只言片语……都被她像拾荒者一样,一点一滴地收集起来。
信息渐渐清晰:
l 名字: 江念雪。念念是小名。
l 年龄: 五岁。生日在十二月。
l 抚养: 从出生起就由江翊风独自抚养。从未有人见过孩子的母亲出现在公司或江翊风身边。江翊风是出了名的女儿奴,工作再忙也会亲自接送念念上下学,周末雷打不动地陪女儿。
l 幼儿园: 念念在距离“风屿设计”不远的一家高端私立国际幼儿园——“启明星双语幼儿园”上学。
“独自抚养……” “从未见过母亲……” “五岁……十二月……”
苏映雪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大胆到让她浑身颤抖的念头,像闪电般劈开混沌!
五年前……她离开江翊风,也是在十二月!那个冰冷刺骨的冬天!
她离开时……身体似乎有些异样,但当时被巨大的愤怒、自以为是的委屈和母亲的催促冲昏了头脑,加上林薇在一旁“善意”提醒“情绪波动大很正常,离开这个火坑就好了”,她根本没有深想!后来,在浑浑噩噩的漂泊中,她只当是心绪不宁导致的生理紊乱……
难道……难道念念是……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力,比知道江翊风有孩子本身更加强烈百倍!她感觉天旋地转,一把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如果……如果念念是她的孩子……是她和江翊风的孩子?!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抛弃的不仅仅是江翊风,还有……他们的骨肉?!
巨大的、灭顶的恐慌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罪恶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必须确认!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像野火燎原,瞬间烧毁了她所有的犹豫和顾忌。
第二天下午,苏映雪请了半天假。她没有去幼儿园门口蹲守,那样太刻意也太容易被发现。她选择了更迂回的方式——启明星幼儿园附近的儿童公园。
冬日下午的阳光带着稀薄的暖意。公园里人不多,只有几个老人带着孩子在晒太阳。苏映雪坐在一张远离游乐设施的长椅上,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米色大衣,围巾拉得很高,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她的目光,死死锁住幼儿园通往公园的那条小路,手心全是冷汗,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时——
幼儿园放学了。
穿着统一英伦风小制服、背着卡通小书包的孩子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在老师的带领下涌出大门。家长们纷纷上前接走自己的孩子。
苏映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
终于,她看到了!
一个穿着红色小外套、戴着白色毛线帽的小身影,像一颗跳动的红果子,牵着一位年轻女老师的手走了出来。正是念念!她的小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大眼睛亮晶晶地四处张望,似乎在找爸爸的身影。
苏映雪的心瞬间被揪紧!她几乎是贪婪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阳光下,念念的眉眼轮廓……那挺翘的小鼻子,微微抿起的嘴唇……越看,苏映雪的心就越沉,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的悸动伴随着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她!
太像了……像江翊风,也……像她自己小时候!
就在这时,念念似乎等得有点着急了,她松开了老师的手,小跑着朝旁边一个卖彩色棉花糖的小推车跑去。她仰着小脸,充满渴望地看着那蓬松如云的棉花糖,小手指着,似乎在跟卖糖的老爷爷说着什么。
机会!
苏映雪猛地站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快步朝棉花糖推车走去。
“小朋友,想要什么颜色的棉花糖呀?”卖糖的老爷爷笑眯眯地问。
念念指着粉色的:“爷爷,我要粉色的!像云朵一样的!”
“好嘞!”老爷爷开始卷糖丝。
念念开心地拍着小手,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就在这时,她似乎感觉到旁边有人注视,下意识地转过头。
苏映雪正好走到她身边,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清澈无邪、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距离如此之近,近得苏映雪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看清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看清她眼中映出的、自己苍白而紧张的脸。
就是这一眼!苏映雪如遭雷击!念念左眼靠近眼尾的地方,有一颗极小、几乎不易察觉的浅褐色小痣!
苏映雪浑身剧震,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左眼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几乎一模一样的痣!那是她从小就有、遗传自她外婆的特征!
轰——! 最后的疑虑被彻底粉碎!
念念……江念雪……真的是她的女儿!是她怀胎十月、却在懵然无知中抛弃的亲生骨肉!
巨大的冲击和滔天的愧疚瞬间将她淹没!她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小小的、鲜活的生命,她的女儿!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念念被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又哭得如此厉害的陌生阿姨吓到了。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怯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躲到了正在卷棉花糖的老爷爷身后,小手紧紧抓住了老爷爷的衣角,警惕地看着苏映雪。
“阿姨……你……你怎么了?”念念小声地问,带着孩童特有的不安。
苏映雪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控的情绪吓到了孩子。她慌忙用手背胡乱擦掉眼泪,蹲下身,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温柔、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哽咽得厉害:“没……没什么……阿姨……阿姨是……是眼睛被风吹到了……” 她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念念的小脸上,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贪婪的珍视和深入骨髓的痛悔。
念念看着苏映雪通红的眼睛和那努力想笑却透着悲伤的表情,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判断这个阿姨是不是真的很难过。她天性善良,犹豫了一下,从老爷爷身后探出小脑袋,小声问:“阿姨,你……你也想要棉花糖吗?粉色的,可甜了!” 她试图用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来安慰这个看起来“被风吹痛了眼睛”的阿姨。
苏映雪的眼泪再次决堤。女儿的善良像一把温柔的刀,更深刻地凌迟着她的心。“不……阿姨不要……阿姨看着你吃,就很开心了……”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爷爷把卷好的粉色棉花糖递给念念。念念接过来,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看着苏映雪,大眼睛忽闪忽闪,似乎在思考什么。几秒钟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揪下了一小朵蓬松的粉色“云朵”,踮起脚尖,努力递向苏映雪的嘴边。
“阿姨,给你吃一小口!甜甜的,吃了就不痛了!” 念念的声音软糯又认真,充满了孩童纯真的善意。
那朵小小的、粉色的棉花糖,像一团温暖的火焰,瞬间烫化了苏映雪心底最坚硬的冰层。巨大的感动和排山倒海的愧疚让她再也无法控制,她伸出手,不是去接那朵糖,而是颤抖地、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握住了念念那只举着棉花糖的小手。
温热的、柔软的、属于她女儿的小手!
真实的触感像电流般窜遍全身,苏映雪浑身一颤,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念念的小手背上。
“谢……谢谢……” 她泣不成声,只能紧紧握着那只小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念念被她的眼泪和紧紧握住的手弄得有些无措,但并没有抽回手,只是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她。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刺骨、裹挟着滔天怒意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在苏映雪身后骤然炸响!
“苏映雪!放开你的手!”
苏映雪浑身剧震,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松开念念的手,惊慌失措地转过身。
江翊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他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周身散发着足以冻结空气的恐怖低气压!那张英俊绝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骇人的寒霜,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暴戾的怒火,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的视线死死地盯在苏映雪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憎恶、冰冷的警告,以及一种……被触及逆鳞的、近乎毁灭性的暴怒!
念念被爸爸从未有过的可怕样子吓到了,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爸爸!” 她丢开棉花糖,跌跌撞撞地扑向江翊风。
江翊风立刻弯腰,一把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那动作充满了保护性和占有欲。他冰冷的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定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映雪,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
“我说过,离我女儿远点!”
“苏映雪,你听清楚了!五年前,是你亲手斩断了一切!现在,念念是我的女儿!是我江翊风一个人的女儿!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收起你那些廉价的眼泪和故作姿态的悔恨!别让我再看到你出现在念念面前!否则……” 他停顿了一下,那眼神里的威胁意味浓烈得如同实质,足以将人撕碎,“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
说完,他不再看苏映雪一眼,抱着被吓哭、抽抽噎噎的念念,像保护着世间唯一的珍宝,转身大步离开。那决绝的背影,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划清了界限——她们母女之间,隔着一条他亲手划下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苏映雪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灵魂。江翊风最后那番话,像无数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反复搅动。他剥夺了她作为母亲的身份,甚至连一个靠近、弥补的机会都吝于给予!
她看着江翊风抱着念念越走越远的背影,看着女儿小小的脑袋伏在爸爸宽阔的肩膀上,一抽一抽地哭泣……那哭声像钢针一样扎着她的耳膜,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念念……我的念念……” 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公园长椅滑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汹涌流淌,混合着无边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地上,那朵被丢弃的粉色棉花糖,孤零零地躺在尘埃里,沾满了泥土,像她此刻破碎不堪的心。
接近念念,是钥匙? 不。 这分明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了更深、更痛的绝望。江翊风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她:她不配!她这个抛弃了他们父女的母亲,连碰触女儿的资格,都被他无情地剥夺了!
冬日的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她身边掠过。苏映雪蜷缩在冰冷的阴影里,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伤痕累累的幼兽。前路,似乎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被冰封的黑暗。
旧情复燃的假象?他的冷漠与她的坚持
江翊风那句“念念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和最后那淬冰般的警告,像无数根冰锥,狠狠扎进苏映雪的心脏,反复搅动,留下血肉模糊的窟窿。公园里那冰冷的长椅,仿佛成了她世界的中心,她蜷缩在那里,直到暮色四合,寒风刺骨,身体冻得麻木,心却比身体更冷。
他剥夺了她作为母亲的身份,甚至连一个靠近、弥补的机会都吝于给予!那冰冷的眼神,那充满占有欲和保护欲的怀抱,那对念念宣告的“跟你没关系”……每一个细节都在凌迟着她。
苏映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冰冷出租屋的。一连几天,她都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白天在“绿源科技”强撑着处理琐碎的工作,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晚上则对着黑暗的天花板,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念念那双清澈懵懂又带着怯意的眼睛,以及江翊风那暴怒如雷霆的警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绝望中,一股更加原始、更加坚韧的力量,如同石缝里挣扎求生的野草,顽强地探出了头。
那是她的女儿! 是她怀胎十月、血脉相连的骨肉!
江翊风可以剥夺她的名分,可以筑起铜墙铁壁将她隔绝在外,但他无法抹杀血缘的羁绊!念念身体里流淌着她的血!那双眼睛里的神采,那颗眼角的小痣,都在无声地证明着这一点!
放弃?不!她绝不放弃! 她亏欠念念的,比亏欠江翊风的更多、更深!她不仅抛弃了爱人,更抛弃了自己刚孕育的生命!这份罪孽,需要用她的一生去偿还!哪怕江翊风将她视若仇寇,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靠近念念!她要看着她的女儿长大,哪怕只是远远地、以一个陌生阿姨的身份!
这个念头,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壮,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工作,成了她唯一能合理靠近“风屿设计”的途径。尽管“晶云”方案被毙,但“云端之眼”项目庞大复杂,材料甄选远未结束。“绿源科技”并未完全出局,仍有机会参与其他辅助材料的供应。苏映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这个身份。
她不再试图直接接触念念,那只会激怒江翊风,也会吓到孩子。但她开始更加疯狂地工作,近乎自虐般地投入。她主动申请承担最繁琐、最耗时的任务:收集整理海量的国内外新型材料数据,分析对比性能参数,撰写详尽到近乎苛刻的可行性报告;她主动加班,成为“绿源科技”与“风屿设计”对接团队里最晚离开的人;她甚至利用自己曾经的家世背景(虽然早已没落),辗转联系到几位在材料科学领域颇有建树的退休老专家,虚心求教,只为能给项目提供哪怕一点点更有价值的建议。
她要用实力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哪怕只是微末的价值,也要在这座名为“风屿设计”的堡垒中,凿开一丝缝隙,获得一个不被立刻驱逐的理由。她要留在这里,离念念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的努力和近乎偏执的专注,渐渐引起了“风屿设计”项目组里一些人的注意。负责具体对接的张工,一位严谨务实的中年工程师,在一次收到苏映雪提交的、关于新型环保防火隔音棉的对比报告后,忍不住对身边的同事感叹:“‘绿源’那个苏助理,虽然上次方案有点问题,但人是真拼。这份报告,数据详实,分析到位,连我们没考虑到的极端环境模拟都做了,比我们自己的实习生强多了。”
这些话,偶尔也会飘进江翊风的耳朵里。他面上依旧毫无波澜,冷峻如冰,但当他独自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看到项目进度报告里频繁出现的“绿源科技-苏助理协助提供XX资料”的字样时,深邃的眼眸里,那万年不化的冰层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工作交集不可避免地加深。有时是项目例会,苏映雪作为记录员坐在角落;有时是技术研讨会,她需要配合解答材料细节。江翊风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目光锐利、言语苛刻的江总。他对苏映雪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公事公办,冷漠疏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但凡她的汇报或回答有丝毫不够严谨之处,他冰冷的目光和毫不留情的指正便会立刻降临。
“苏助理,这个数据来源是哪份报告?第几页?” “这个参数范围太大,没有指导意义,重做。” “专业术语使用不规范,去查清楚再发言。”
每一次,都像一场公开的鞭笞。苏映雪脸色苍白,却紧咬着下唇,默默承受,然后以更快的速度修正错误,以更饱满的状态投入下一次工作。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感到难堪欲死,而是将这种“挑剔”视为一种残酷的鞭策。她必须做到完美,才能获得留在这里的资格。
她的坚韧和改变,江翊风看在眼里。那冰封的心湖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松动。尤其是当他深夜离开办公室,经过开放办公区,看到角落里那个伏案疾书的单薄身影时;或是偶尔在茶水间撞见她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却在看到有人进来时立刻挺直背脊时……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会悄然滋生。是恨?是怨?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行压下的波澜?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五的傍晚。
“云端之眼”项目遇到了一个极其棘手的技术难题——主体结构中一处关键的弧形悬挑结构,在最新的风洞测试中,出现了超出预期的涡激振动响应。这意味着,在强风环境下,这个标志性的结构可能产生令人不安的晃动甚至安全隐患。整个设计团队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困境,连续几天高强度会议,各种修改方案被提出又被否定,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江翊风作为主设计师和决策者,承受着最大的压力。他几乎住在了公司,连续数日睡眠不足,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深邃的眼眸下是浓重的阴影,周身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在一次冗长而毫无进展的技术研讨会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苏映雪作为材料支持方列席,负责记录。会议桌中央,巨大的三维模型在屏幕上旋转,那处惹祸的弧形结构被高亮标红,像一道狰狞的伤口。
“现有结构补强方案要么牺牲设计美感,要么成本激增到无法承受……” “改变结构形态?时间来不及了!而且整体设计理念会被破坏!” “阻尼器方案呢?空间限制太大,效果存疑……”
争论声此起彼伏,却找不到突破口。江翊风坐在主位,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胃部传来一阵阵熟悉的、尖锐的绞痛,那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和高度压力留下的旧疾。他强忍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苏映雪坐在角落,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标红的区域,以及周围复杂的结构连接点。她的专业并非结构工程,但连日来疯狂恶补的知识和那份近乎偏执的投入,让她对项目的整体脉络有了超出职责范围的了解。一个念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能被斥为异想天开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
眼看争论又要陷入僵局,而江翊风的脸色越来越差。苏映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隐忍痛苦的样子,一种尖锐的心疼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顾虑。她猛地站了起来!
“江总!各位工程师!”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江翊风那冰冷而带着审视的视线。
苏映雪强迫自己忽略那令人心悸的目光,快步走到屏幕前,拿起激光笔,指向模型上弧形悬挑结构与主体承重柱的连接节点区域,声音努力保持平稳:“我……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不从结构本身硬性补强,而是从材料阻尼性能入手?”
她的话音刚落,立刻引来几位资深结构工程师不赞同的皱眉。
“苏助理,这是结构动力学问题,材料阻尼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是啊,核心是涡激振动的能量输入太大,不是材料能解决的。”
面对质疑,苏映雪没有退缩。激光笔的光点在连接节点处快速圈定:“各位老师说得对,单纯依靠材料本身的阻尼系数,确实杯水车薪。但如果我们在这里,”她指向节点内部一个预留的、原本用于布线的狭小空间,“嵌入一种特殊设计的、基于新型粘弹性复合材料的‘微单元阻尼器阵列’呢?”
她调出自己这几天私下疯狂研究整理的资料,投影在副屏幕上:“这种材料是我查阅国外最新文献时发现的,具有极高的能量耗散比和宽频带响应特性。我们可以将其设计成毫米级的薄片状或颗粒状‘微单元’,通过特殊工艺填充或附着在节点内部的非承力面上,形成‘阻尼层’或‘阻尼颗粒群’。它几乎不占用额外空间,对结构自重和形态影响极小!”
她越说越快,思路也越来越清晰,眼中闪烁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光芒:“关键是,这种材料在受到剪切力或挤压时,内部的分子链会发生剧烈摩擦和重组,将振动动能高效地转化为热能消散掉!而且,它的性能可以通过配方调整,针对我们测试中发现的特定振动频率进行优化!虽然无法完全消除涡激振动,但只要能将其振幅抑制到安全阈值内,同时不影响设计的流线美感……”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几位结构工程师看着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数据图表和材料性能曲线,眼神从最初的不以为然,渐渐变得凝重,甚至带上了几分惊讶和思索。
江翊风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他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电,紧紧锁定着屏幕上的数据和苏映雪:“你确定这种材料的性能数据可靠?量产稳定性如何?嵌入工艺的可行性?”
一连串的问题,冰冷依旧,却不再是否定,而是带着专业的审视和探究。
苏映雪迎上他的目光,心脏狂跳,却毫不闪避:“材料的基础数据来源于麻省理工实验室公开发表的论文,有详实的实验支撑。量产稳定性需要与材料供应商深度合作开发,这正是‘绿源科技’可以努力的方向!嵌入工艺方面,我已经和几位工艺工程师初步讨论过,利用3D打印定位和微流控填充技术,在节点预制阶段同步完成,理论上可行!具体细节需要更深入的模拟和实验验证!”
她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这个想法很大胆,很冒险,甚至可能被嘲笑为异想天开。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破局的方向!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江翊风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痛苦,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承受这一切!
江翊风沉默了。他深邃的目光在苏映雪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回到屏幕上那些详实的数据和清晰的示意图上。整个会议室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裁决。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江翊风薄唇微启,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决策者的果断:“张工,李工,你们立刻成立一个专项小组,联合‘绿源科技’,就苏助理提出的这个‘微单元阻尼方案’,进行详细的技术可行性论证和初步模拟计算。我要在72小时内看到一份详细的评估报告,包括所有潜在的风险点和解决方案。”
“是!江总!”被点名的两位工程师立刻应声,看向苏映雪的眼神也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认真。
江翊风的目光再次落到苏映雪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意外?
“苏助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个方向,由你负责提供核心材料数据支持和与供应商的初步沟通协调。希望你的‘不成熟想法’,能经得起推敲。”
没有表扬,没有认可,只有公事公办的指令。但这对苏映雪而言,已是莫大的鼓舞!这意味着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终于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座冰封的堡垒上,凿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是!江总!我一定全力以赴!”苏映雪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坚定。
会议在一种新的、带着一丝希望曙光的气氛中继续。苏映雪坐回位置,感觉手心全是汗,但心底却涌起一股久违的热流。她偷偷看向主位上的江翊风,发现他依旧紧锁着眉头,手似乎无意识地按在胃部,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
她的心又揪紧了。
接下来的三天,苏映雪几乎不眠不休。她像上了发条的陀螺,疯狂地联系材料研发团队,索要更详尽的测试数据;与技术小组反复沟通,调整方案细节;查阅海量文献,寻找支撑论据;甚至亲自跑实验室,盯着工程师做模拟测试。
压力巨大,疲惫不堪,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这不仅是为了项目,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那个在重压下煎熬的男人。她不能失败!
第三天傍晚,技术小组终于拿出了一份厚厚的、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可行性评估报告。初步模拟结果令人振奋:优化后的“微单元阻尼方案”,理论上可以将关键频段的涡激振动响应降低40%以上,达到安全阈值!虽然仍有诸多工程细节需要完善,但方向被证明是可行的!
张工拿着报告,脸上带着连日奋战后的疲惫和兴奋:“江总,成了!初步结果非常理想!苏助理这个思路,真是给我们打开了新天地!”
项目组里爆发出压抑多日的欢呼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看向苏映雪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苏映雪站在人群边缘,眼眶发热,连日来的压力和疲惫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她下意识地看向江翊风。
江翊风正低头快速翻阅着报告,紧锁了几天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了些许。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苏映雪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最初的漠然,也不是刚才会议上的冰冷审视,而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或许是微乎其微的暖意?他看着她疲惫却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嘴唇。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仅仅是一个点头。 没有任何言语。 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苏映雪!
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某种无形的回应。一股巨大的酸楚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她的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汹涌的情绪。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一直强撑着、高度紧绷的江翊风,在精神骤然放松的这一刻,身体猛地一晃!他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骇人的灰败,额头上大颗大颗的冷汗滚落!他下意识地想扶住桌子,手却无力地滑落,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直直地向后倒去!
“江总!” “翊风!” 惊呼声四起!
离他最近的张工和李工慌忙伸手去扶,却慢了一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从人群边缘冲了过去!
是苏映雪!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警告,什么界限,什么害怕,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眼里只有那个轰然倒下的身影!只有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江翊风——!!!”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在江翊风身体即将重重砸在地板的前一秒,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垫在了下面!
砰! 一声闷响。
苏映雪被江翊风沉重的身躯砸得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但她死死咬着牙,双臂紧紧抱住他,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作为缓冲,没让他直接撞击坚硬的地面。
“江翊风!江翊风你醒醒!”她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拍打着他的脸颊。入手一片冰凉,冷汗浸湿了他的鬓角。
整个会议室瞬间乱成一团!惊呼声,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声音,焦急的询问声……嘈杂一片。
苏映雪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抱着怀里昏迷不醒的男人,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和冰凉的身体,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五年前他母亲去世时他崩溃的样子,和他此刻毫无生气的脸重叠在一起,让她肝胆俱裂!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她抬起头,对着混乱的人群嘶声哭喊,泪水汹涌而出,混着嘴角渗出的血丝,滴落在江翊风灰败的脸上。
她紧紧抱着他,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抱着即将碎裂的琉璃。冰冷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她。
“别吓我……江翊风……求求你……别吓我……”她将脸埋在他冰冷的颈窝,压抑的哭声破碎不堪,身体因为恐惧和疼痛而剧烈颤抖。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怀里这个冰冷沉重的身躯,和她那颗因极致的恐惧和悔恨而疯狂跳动、濒临破碎的心。
他的脆弱与她的守护
“江翊风!江翊风你醒醒!”
苏映雪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在陷入短暂混乱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尖锐。她紧紧抱着怀里毫无知觉的男人,仿佛抱着一块正在流失温度的寒冰。他身体的重量沉甸甸地压着她,刚才垫在下面被撞到的后背和胸口剧痛难忍,但比起心头的恐惧,这点痛楚微不足道。
他灰败的脸色,紧闭的双眼,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还有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这一切都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苏映雪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五年前那个失去母亲后崩溃绝望的江翊风,和此刻在她怀中毫无生气的他,两张脸在她脑海中疯狂重叠,将她拖入无边的恐惧深渊。
“救护车!救护车怎么还没来!”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对着慌乱的人群嘶喊,嘴角渗出的血丝混着泪水,滴落在江翊风冰冷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她胡乱地用衣袖去擦,手抖得不成样子。“别吓我……求求你……别吓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将脸深深埋进他冰冷的颈窝,压抑的呜咽破碎不堪,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刺耳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迅速冲了进来。苏映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医生的手臂,语无伦次地描述着情况:“他突然就倒了!脸色好白……冷汗……他胃不好!很不好!以前就有很严重的胃病!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睡觉……”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充满了惊惶和无助。
医护人员快速检查,初步判断是急性胃溃疡出血加上极度疲劳和低血糖引发的休克。他们动作麻利地将江翊风抬上担架。苏映雪想也没想,踉跄着就要跟上去。
“苏小姐!”张工连忙拦住她,看着她苍白如纸、嘴角带血、摇摇欲坠的样子,“你也受伤了!让陈秘书跟车去医院,你先处理一下……”
“不!”苏映雪猛地甩开张工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执拗和疯狂,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我要去!我必须去!他身边不能没人!” 她根本不理会自己后背的剧痛和嘴角的血迹,像一头护崽的母兽,不顾一切地推开阻拦,跌跌撞撞地跟着担架冲了出去,在最后一刻挤上了救护车。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心电监护仪单调而急促的“滴滴”声,以及医护人员忙碌而冷静的指令声。苏映雪蜷缩在角落的凳子上,双手死死地交握着,指甲深陷进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担架上那个双目紧闭、毫无生气的男人身上,看着他苍白的脸在救护车顶灯下显得更加脆弱透明,看着他手臂上扎着的输液针管,看着那不断跳动的、象征着生命迹象的绿色波形……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地淹没她。她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那微弱的波形就会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五年前她决绝离开的背影,和他此刻脆弱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反复交替,像最残酷的刑罚。悔恨的毒液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痛不欲生。
“江翊风……对不起……对不起……”她无声地呢喃着,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眼底一片灼热的空洞和绝望。
救护车呼啸着冲进滨城中心医院。江翊风被迅速推进了急救室。冰冷的红灯亮起,隔绝了内外。
苏映雪被拦在了门外。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缓缓滑坐在地上。后背撞击的疼痛此刻清晰地传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成暗红色的痂。但这些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万分之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急救室的红灯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每一秒都像凌迟。苏映雪蜷缩在墙角,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她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那个念头足以让她彻底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神情带着疲惫,但还算平静。
苏映雪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了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生!他……他怎么样?!”
“病人是急性胃溃疡出血,出血量比较大,好在送医还算及时,已经做了紧急止血和内镜下治疗,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摘下口罩,“但病人身体极度虚弱,严重贫血,加上长期过度疲劳和精神压力过大,情况还不稳定,需要转入ICU密切观察24小时。另外,背部有软组织挫伤,但不算太严重。你是家属?”
“我……我是……”苏映雪哽咽着,听到“脱离生命危险”几个字,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扶住了墙壁。“谢谢医生!谢谢!”巨大的后怕让她浑身虚脱。
“病人需要绝对的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等他转入普通病房后,需要有人24小时陪护照料。”医生交代完,又匆匆离开。
苏映雪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脱离危险了……还好……还好……她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再次汹涌而出,是劫后余生的虚脱,也是铺天盖地的悔恨。
江翊风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苏映雪作为唯一守在医院的“家属”(陈秘书回公司处理紧急事务了),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窗,远远地看着里面。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氧气面罩覆盖着他英挺却毫无血色的下半张脸,只有心电监护仪上平稳跳动的绿色波形,证明他还活着。
苏映雪的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隔着距离,仿佛想触摸他冰凉的脸颊。她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他脸上,描绘着他沉睡的眉眼,那高挺的鼻梁,那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这是她深爱的男人,也是被她伤得最深、如今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低声啜泣,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如果不是我当年……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把自己逼成这样……对不起……江翊风……”
她就这样守在ICU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像个虔诚的苦行僧。护士劝她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她只是摇头,固执地守着。后背的疼痛持续传来,嘴角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但她毫不在意。比起江翊风承受的痛苦,她这点伤算什么?
24小时的观察期终于过去。江翊风的各项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被转入了顶层的VIP单人病房。
苏映雪寸步不离地跟了进去。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偶尔发出的轻微声响。她拒绝了护工,亲自接过了照料他的责任。
他依旧昏睡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压力。苏映雪打来温水,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用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角的冷汗,擦过他英挺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最后是那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她的指尖颤抖着,隔着毛巾感受到他皮肤的微凉,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疼惜和悔恨。
她为他掖好被角,调整点滴的速度,用棉签蘸着温水,轻轻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她的动作无比专注,眼神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温柔。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也落在江翊风沉睡的侧脸上。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苏映雪趴在病床边,不知何时也疲惫地昏睡过去。她的一只手,无意识地轻轻搭在了江翊风放在被子外的手背上。
深夜,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江翊风在药物的作用下,意识沉沉浮浮。胃部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难受地蹙紧了眉头。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他熬夜画图,胃病犯了,疼得蜷缩在沙发上。一双温暖柔软的手会轻轻覆在他的胃部,带着心疼的埋怨:“江翊风!你又不好好吃饭!” 那熟悉的气息,那温柔的触感……
“映雪……”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和浓浓依赖的呓语,从他干涩的唇间逸出,轻得像羽毛拂过。
趴在床边的苏映雪猛地惊醒!她抬起头,正对上江翊风微微睁开的、迷蒙的眼睛。他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仿佛还沉浸在梦境的边缘,带着孩子般的脆弱和茫然。
“映雪……”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确定的、小心翼翼的探寻。
这一声呼唤,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苏映雪的心上!所有的疲惫、疼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巨大的酸楚混合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她的所有防线!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我在!江翊风!我在这里!”她猛地握紧了他放在被子外的手,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坚定,“别怕,我在!我就在这里守着你!哪里也不去!”
她的手心滚烫,紧紧包裹着他冰凉的手指,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给他。
江翊风似乎被她的回应和掌心的温度安抚了。他那涣散的目光,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看着她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心疼和……那毫不掩饰的、深沉的爱意。那眼神,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是五年前那个全心依赖他的苏映雪,却又多了一份刻骨铭心的痛悔和历经磨砺的坚韧。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极度的虚弱和药物的作用让他发不出声音。他只是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刚苏醒的迷茫,有身体的痛苦,有看到她守在床边的意外,或许……还有一丝被那滚烫泪水和紧握的手所触动的心弦?
他没有再试图说话,也没有力气挣脱她的手。只是疲惫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缓缓地、缓缓地,重新闭上了眼睛。但他的手指,在苏映雪的掌心,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本能地想要抓住那份温暖和依靠。
苏映雪感受着他指尖那微弱的回应,心头巨震!泪水流得更凶了。她不敢动,保持着握着他手的姿势,贪婪地看着他重新陷入沉睡后相对安稳的睡颜。这一次,他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她就这样守着他,一夜未眠。看着他输液,看着他沉睡,感受着他掌心那一点点回升的温度。巨大的疲惫和身体的不适阵阵袭来,但她的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失而复得的满足感和守护的决心。这一次,她绝不会再离开他半步。
天亮时分,护士进来换药。苏映雪才轻轻松开江翊风的手,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后背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苏小姐,你也受伤了,去处理一下吧,这里有护士看着。”陈秘书不知何时来了,看着苏映雪憔悴不堪、嘴角带伤的样子,忍不住劝道。
苏映雪摇摇头,目光依旧黏在病床上:“我没事。他还没醒,我不放心。”她走到窗边,想透透气。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放着护士帮忙整理送来的、江翊风随身物品中的一个深色皮质钱包。钱包因为刚才的混乱,微微敞开着。
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纸,露出了一角。
那纸张的质地和颜色……苏映雪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某种预感攫住了她!她鬼使神差地、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抽出了那张纸。
展开。
熟悉的抬头,熟悉的条款,还有……最下方,那熟悉到刻骨铭心、力透纸背的两个签名!
离婚协议书! 五年前,她亲手甩给他的那一份!
他竟然……一直带在身边?!
苏映雪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张泛黄的、承载着他们过去所有痛苦和决裂的纸。纸张的边缘被摩挲得异常光滑,甚至有些地方字迹都模糊了……这需要多少次反复的触碰和凝视?
巨大的震撼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颤抖着,目光落在签名旁边,一个小小的、圆形的压痕。她猛地想起什么,手指颤抖地探入钱包的内层夹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金属圆环。
她将它拿了出来。
一枚款式简洁却经典的铂金戒指,在清晨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纯粹的光芒。
是她的婚戒! 当年她离开时,愤怒地摘下,狠狠丢在他脚下的那一枚!
他竟然……也一直留着?还和这份离婚协议放在一起?!
苏映雪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戒指和泛黄的离婚协议,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被抛进了冰火两重天!巨大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迟来的领悟,像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他一直带着它们! 带着这份代表她背叛和抛弃的证据! 戴着这枚被她丢弃的、象征他们婚姻终结的戒指!
这算什么?是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她的背叛?还是……还是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放下过那份被她亲手斩断的感情?所以才会在昏迷的脆弱时刻,本能地呼唤她的名字?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悲鸣从苏映雪的喉咙深处溢出。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离婚协议书和戒指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双手死死捂住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混合着无尽的悔恨、痛苦和一种被迟来的真相击穿的绝望。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在空旷的病房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无声地、剧烈地恸哭起来。肩膀耸动,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而痉挛。
原来,在她自以为是的悔恨和追逐中,在她以为他早已将她彻底删除、拥有了新生活的时候,他一直……一直带着过去的伤痕,负重前行。这份离婚协议和这枚戒指,像两把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也锁住了他们之间那段鲜血淋漓的过往。
她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
就在她沉浸在灭顶的悲痛中时,病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的声音:
“……你……在哭什么?”
苏映雪猛地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病床。
江翊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深邃的眼眸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朦胧,却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狼狈痛哭、跌坐在地的模样。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扫过她捂着脸的手,最后,落在了她脚边地毯上——那张摊开的、泛黄的离婚协议书,和那枚静静躺在一旁、折射着冰冷光芒的铂金戒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映雪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像被人当场捉赃的小偷,慌乱地想伸手去捡起地上的东西藏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牵扯到后背的伤,痛得闷哼一声,动作僵在半空。
江翊风的目光,从地上的戒指和协议,缓缓移回到她惊慌失措、泪痕交错的脸上。那深邃的眼眸里,最初刚醒的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深不见底的暗流。有被窥破最隐秘伤疤的狼狈?有被她看到自己软弱证据的愠怒?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更深沉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沉默的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让苏映雪感到无地自容,心如刀绞。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照亮了地上那两件无声诉说着残酷过往的物件。
苏映雪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只被剥光了所有防御的、等待审判的囚徒。悔恨的泪水无声滑落,她等待着,等待着来自他的、更冰冷的嘲讽或者驱逐。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话语并没有到来。
江翊风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压抑着什么。许久,久到苏映雪以为他又昏睡过去时,他极其沙哑、极其微弱的声音才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却奇异地没有愤怒,反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
“……捡起来吧。”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苏映雪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依旧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刚才那句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没有指责,没有怨恨。 只有一句轻飘飘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像最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苏映雪的心上!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她痛彻心扉!他连恨……都懒得恨她了吗?连她的悔恨和眼泪,在他眼中都只是不值一提的“过去的事”?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瞬间将她吞没。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一点点地、无比艰难地,捡起了地上那枚冰冷的戒指和那张泛黄的、沉重的离婚协议。
就在她刚把东西攥在手心,准备起身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苏映雪慌忙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痕,强撑着想要站起来。江翊风也睁开了眼睛,眉头微蹙地看向门口。
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穿着粉色小棉袄的身影,像一阵小旋风般冲了进来!
“爸爸——!!!”
念念带着哭腔的呼唤,打破了病房里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她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担忧,显然是被吓坏了。她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扑向病床。
“念念?”江翊风的声音带着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念念扑到床边,小手紧紧抓住江翊风放在被子上的大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爸爸!爸爸你怎么了?陈阿姨说爸爸生病了,要打针针……爸爸痛不痛?念念害怕!”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看着女儿哭得如此伤心,江翊风眼底的冰冷和疲惫瞬间被浓浓的心疼取代。他想抬手摸摸女儿的头,却因为虚弱和输液而动作艰难。
“念念乖……爸爸没事……”他的声音努力放得轻柔,却掩饰不住沙哑和虚弱。
苏映雪站在角落,看着这父女情深的一幕,看着念念对江翊风全然的依赖和担忧,再想到自己刚才的狼狈和江翊风那句“都是过去的事”,心头更是苦涩难当。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把自己缩进阴影里。
就在这时,念念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泪眼朦胧地转过头。当看到苏映雪脸上未干的泪痕和苍白的样子时,她愣了一下。几天前在公园里那个给她棉花糖、哭得很伤心的阿姨……
念念的哭声小了一些,她看看病床上虚弱的爸爸,又看看角落里那个看起来也很难过、很害怕的阿姨,小小的眉头困惑地蹙起。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悲伤。
就在苏映雪以为念念会像上次一样害怕地躲开时,念念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松开了抓着爸爸的手,从病床边转过身,迈着小步子,一步步走向站在角落阴影里的苏映雪。
江翊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带着无声的警告射向苏映雪。
苏映雪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念念走到苏映雪面前,仰着小脸,大眼睛里还含着泪花,却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拉了拉苏映雪冰冷的手指。
“阿姨……”念念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软糯鼻音,怯生生的,却又带着一种孩童纯真的关心,“你……你也生病了吗?你也痛痛吗?别怕……护士阿姨打针针……不痛的……” 她努力学着大人的样子安慰着,另一只小手还笨拙地想去擦苏映雪脸上的泪痕。
那一瞬间,苏映雪的心防彻底崩塌!
女儿的触碰,女儿纯真的关心,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她心中厚重的冰层!巨大的感动和汹涌的母爱,混合着对江翊风那句“过去的事”的绝望,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念念!我的念念!”苏映雪再也控制不住,猛地蹲下身,不顾一切地将女儿小小的、温暖的身体紧紧抱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将脸深深埋进女儿带着奶香的颈窝,压抑了太久的、属于母亲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念念的小棉袄。
“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痛悔。这是她第一次,在女儿面前,承认自己是妈妈!
念念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密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的拥抱弄懵了,也被苏映雪汹涌的眼泪和那陌生的称呼吓到了。她小小的身体僵硬着,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害怕,下意识地看向病床上的爸爸。
江翊风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苏映雪紧紧抱着念念失声痛哭、喊着“妈妈”的样子,看着女儿懵懂茫然的眼神,他深邃的眼眸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愤怒、被侵犯领地的暴戾……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苏映雪那因痛哭而颤抖不止的、无比单薄的背影,触及她后背衣服上隐约可见的、昨日撞击留下的淡淡污痕,触及她抱着念念时那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绝望和珍视……那汹涌的怒火,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没有像上次在公园那样暴怒呵斥。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们,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手背上输液的针管因为用力握拳而回血,他也浑然不觉。
病房里,只剩下苏映雪压抑不住的、悲痛欲绝的哭声,和念念不知所措的、小声的抽噎。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着没有动作的江翊风,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疲惫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就在他意识再次沉入黑暗的边缘,一句极其微弱、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发出的呓语,轻轻地飘散在寂静的空气中:
“……别怕……” “这次……换我来……守护……你们……”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苏映雪的耳边!
她猛地止住哭声,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病床上那个再次陷入昏睡的男人。
他说……守护……你们? 他……他承认了她和念念?还是……只是昏迷中的呓语?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希望之光,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流星,瞬间点亮了苏映雪被绝望冰封的心湖。她抱着怀里的念念,呆呆地看着病床上沉睡的江翊风,泪水无声地滑落,却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混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敢置信的悸动。
念念似乎也感觉到了爸爸睡着了,她不再挣扎,只是依偎在苏映雪怀里,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襟,小脑袋靠在她肩上,也安静了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一大一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守着病床上那个沉睡的男人。
冰封的壁垒,似乎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却又足以让希望透进来的缝隙。那句昏迷中的呓语,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无法预料的涟漪。
并肩作战,她为他“正名”
“守护……你们……”
那句轻若游丝、却重若千钧的呓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苏映雪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巨浪!她抱着念念,僵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目光死死锁在病床上重新陷入昏睡的江翊风脸上。是幻听?是梦呓?还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被伤痛和疲惫掩盖的渴望?
“爸爸……”怀里的念念动了动,小声嘟囔着,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苏映雪的衣襟,小脑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带着全然的依赖和困倦。
这真实的触感和温度,将苏映雪从巨大的震撼中拉回现实。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悸动,小心翼翼地抱着念念,将她放在病房里柔软的沙发上,盖好小毯子。念念很快蜷缩着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苏映雪回到江翊风床边,轻轻为他掖好被角。她的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落在他手背上因为刚才用力而微微鼓起的输液针管上,心口一阵阵抽痛。那句“守护你们”带来的微弱希望,像黑暗中摇曳的烛火,脆弱却顽强地燃烧着,驱散了些许绝望的寒意。无论那句话意味着什么,此刻,守护他和念念,是她唯一要做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苏映雪成了病房里最忙碌的身影。她彻底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顾虑,像一个最尽责的守护者。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江翊风,动作轻柔地喂水喂药,细致地擦拭身体,留意着点滴和监测数据,在他因胃痛皱眉时,用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被轻轻覆在他的胃部,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她不再提“妈妈”这个字眼,但对念念的照顾也细致入微,讲故事,哄吃饭,陪她画画,努力让病房里因孩子纯真的笑声而少了几分冰冷。
江翊风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和半睡半醒间。他清醒的时间很少,即使醒来,也极其虚弱,很少说话。但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地抗拒她的靠近和照顾。他会在她喂水时,顺从地微微张开嘴;会在她为他擦拭额头时,疲惫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会在念念爬上床,小心翼翼地依偎在他身边时,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极其缓慢而轻柔地抚摸女儿柔软的头发。
他的沉默里,似乎少了些刻骨的疏离和恨意,多了几分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默许?尤其是当他的目光偶尔掠过苏映雪忙碌的背影,看到她眼下的乌青和强打的精神时,那深邃的眼眸里,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微光。
这种微妙的变化,给了苏映雪莫大的勇气。她更加尽心尽力,仿佛要将过去五年亏欠的时光,都浓缩在这小小的病房里,加倍偿还。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江翊风病倒住院的消息,以及苏映雪在“风屿设计”出现并“贴身照顾”的传闻,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滨城设计圈和上流社交圈飞速传播。本就因“云端之眼”项目而备受瞩目的江翊风,瞬间成了八卦风暴的中心。
第四天下午,江翊风的精神稍好了一些,半靠在床上,由苏映雪喂着喝一点清淡的米汤。念念乖巧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画画。陈秘书拿着平板电脑,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江总,有些……不太好的消息。”陈秘书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苏映雪和念念。
“说。”江翊风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部分锐利。
陈秘书将平板递过去,屏幕上赫然是几个本地颇具影响力的财经和设计类自媒体平台的头条推送,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劲爆!金尺奖得主江翊风疑陷桃色丑闻!前妻苏映雪携女逼宫?】 【独家揭秘!“云端之眼”主设计师病倒内幕:情伤?旧爱新欢纠葛不清!】 【设计新贵后院失火?江翊风病榻缠绵,神秘女子与私生女现身病房!】
配图赫然是几张偷拍的照片:一张是苏映雪在ICU外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侧影;一张是她低头小心翼翼为江翊风擦拭额头的模糊背影;最刺眼的一张,是念念扑在病床边哭泣,而苏映雪站在角落垂泪的画面!照片角度刁钻,刻意营造出一种“混乱情感纠葛”的氛围。
文章内容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将苏映雪描绘成一个当年嫌贫爱富抛弃江翊风,如今见他功成名就又带着“私生女”回来纠缠不清、甚至气倒他的心机女人。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江翊风“遇人不淑”的同情,以及对苏映雪的鄙夷和攻击。
“这些无良媒体!”陈秘书气得声音发抖,“还有更过分的!不知道谁把消息捅给了‘鼎峰设计’那边!他们的人今天上午直接向‘云端之眼’项目招标委员会提交了一份质疑函!质疑江总您……您的个人作风问题可能会影响项目的专业性和稳定性!甚至……甚至含沙射影地暗示您之前获奖的作品理念可能也……也来路不正!”
“鼎峰设计”正是“云端之眼”项目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其掌舵人赵鼎峰,与江翊风在业内积怨已久,手段向来卑劣!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念念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停下了画画,怯生生地看着爸爸和脸色铁青的陈秘书。
江翊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输液管里的血液迅速回流!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刚刚稳定的血压瞬间飙升,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翻涌着骇人的怒意和被污蔑的屈辱!他江翊风一生磊落,最恨的就是这种下作手段!
“翊风!别激动!深呼吸!”苏映雪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按住他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想去按呼叫铃。
“滚开!”江翊风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嘶哑却充满暴戾!那眼神冰冷刺骨,像看一个带来灾祸的瘟神!所有的脆弱和默许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被触及逆鳞的滔天怒火和迁怒!“苏映雪!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回来……就是为了毁了我吗?!”
他激烈的动作扯到了胃部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爸爸!”念念被吓哭了,扑到床边。
“江翊风!你别动!伤口会裂开的!”苏映雪心如刀绞,不顾他的挣扎再次按住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是我!我没有!这些谣言……”
“够了!”江翊风痛苦地喘息着,眼神充满了失望和冰冷的恨意,“没有你出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就是个灾星!滚!带着她……给我滚出去!”他指着念念,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滚出去”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苏映雪的心脏!她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雪!看着他痛苦蜷缩的身体和眼中那熟悉的、冰冷的憎恨,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瞬间将她淹没!她所做的一切,她的守护,她的悔恨,在他眼里,终究只是带来麻烦和耻辱的根源吗?
念念被爸爸可怕的样子和“滚出去”的话吓坏了,大哭着紧紧抱住苏映雪的腿:“阿姨!念念怕!爸爸好凶!念念不要走!”
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
护士闻讯冲了进来,给江翊风注射了镇静剂,病房里一片混乱。
苏映雪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念念,站在混乱的边缘,像一个被彻底驱逐的局外人。江翊风在药物作用下昏睡过去,但那句“滚出去”和冰冷的眼神,却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上。心,彻底凉了。原来,所谓的“守护你们”,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
她失魂落魄地抱着念念,准备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苏小姐!”陈秘书追了出来,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合适,但……鼎峰那边提交的质疑函,还有这些铺天盖地的谣言,对江总和‘云端之眼’项目是致命的!招标委员会已经启动了质询程序,三天后就要召开听证会!如果江总不能及时澄清,项目很可能……会落到鼎峰手里!江总他……他承受不起这个打击了!”
苏映雪的脚步顿住了。她背对着陈秘书,身体僵硬。怀里的念念还在小声抽泣。
毁了他? 不!她回来,是为了弥补,是为了爱他!不是为了毁了他! 她可以忍受他的误解,他的憎恨,甚至被他驱逐。但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之呕心沥血、甚至差点付出生命代价的“云端之眼”,被小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夺走!绝不能看着他刚刚重建的辉煌,再次被流言蜚语击垮!
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破釜沉舟决绝的火焰,在她冰冷绝望的心底轰然燃起!
她慢慢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变得异常锐利和明亮,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陈秘书,”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给我所有关于谣言的源头信息和鼎峰提交的质疑函内容。还有,‘云端之眼’项目所有公开和能接触到的技术资料。现在,立刻,马上!”
陈秘书被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震住了:“苏小姐,你……”
“他不是说我是灾星吗?”苏映雪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自嘲和决绝的笑容,“那我就让他看看,这个‘灾星’,是怎么为他而战的!”
接下来的三天,苏映雪仿佛化身成了不知疲倦的机器。她将念念暂时托付给江翊风信任的助理陈阿姨照顾(尽管心如刀割),自己则一头扎进了风暴的中心。
她不再出入病房,而是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临时的小房间。房间里堆满了打印出来的资料、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网页和文档。她那双曾经只会弹钢琴、插花的手,此刻在键盘上疯狂敲击,在纸页上快速勾画,在电话里据理力争。
她的目标异常清晰:
1. 溯源谣言,找到幕后黑手: 她利用自己残存的人脉和这五年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锻炼出的敏锐,疯狂地搜寻那些自媒体文章的IP来源、最早发布者、传播路径。她联系了当年圈子里消息灵通的“包打听”,不惜放下身段求人,甚至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线索一点点汇聚,最终指向了一个让她既震惊又觉得“果然如此”的名字——林薇!她曾经的“好闺蜜”!那些偷拍的照片角度,也印证了这一点!
2. 反击鼎峰的污蔑,捍卫“云端之眼”: 鼎峰的质疑函核心是两点:江翊风个人作风影响项目稳定;其设计理念可能涉及抄袭。苏映雪调动了所有关于“云端之眼”设计理念的资料,从最初的灵感草图,到无数次修改的版本记录,到获奖时详尽的阐述报告。她甚至联系了江翊风在国外求学时的导师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设计界泰斗,请求他们以专业角度对“云端之眼”理念的原创性和价值进行背书。同时,她整理了江翊风接手“云端之眼”项目以来所有的工作记录、团队协作证明,证明项目运行从未因个人原因中断或出现问题。
3. 准备听证会,一击必杀: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模拟听证会上可能出现的刁难问题,字斟句酌地准备着每一句陈述。她要将谣言击得粉碎,将鼎峰的污蔑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这三天,她不眠不休,饿了就啃几口面包,困极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像燃烧着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支撑她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爱情幻想,而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坚定的信念——守护!守护他的心血!守护他的荣誉!守护念念的父亲!哪怕被他憎恨,她也认了!这是她欠他的!她要用行动证明,她苏映雪,不是只会带来灾难的灾星!
第三天,听证会的日子到了。
滨城设计中心,最大的会议厅内座无虚席。招标委员会的专家、业内同行、媒体记者……无数双眼睛聚焦在台上。
江翊风在陈秘书的搀扶下,强撑着病体坐在了被质询席上。他穿着深色的西装,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背脊挺得笔直,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和骄傲。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鼎峰设计赵鼎峰那毫不掩饰得意和挑衅的眼神,扫过那些举着相机、充满探究的记者,心中一片冰冷和悲凉。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完整清晰地陈述完观点。难道……真的就这样功亏一篑?
鼎峰的代表率先发难,言辞犀利,句句不离“个人作风对项目影响”、“设计理念原创性存疑”,甚至暗示江翊风获奖有猫腻。台下一片哗然。
江翊风强忍着胃部的抽痛和眩晕感,正准备开口反驳。就在这时——
会议厅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一道纤细却异常挺直的身影,逆着门外涌入的光线,大步走了进来!
是苏映雪!
她穿着一身简洁利落的黑色职业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化了淡妆遮掩了憔悴,但眼底的疲惫和决绝却无法掩盖。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无数镜头对准了她!
江翊风瞳孔猛地一缩!她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鼎峰的赵鼎峰更是嗤笑出声,阴阳怪气:“哟,这不是绯闻女主角吗?怎么,江总病体未愈,需要‘红颜知己’来代劳了?”
台下一阵窃窃私语,夹杂着鄙夷和看戏的目光。
苏映雪对所有的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她径直走到会场前方,在江翊风震惊、复杂、甚至带着一丝愠怒的目光注视下,站到了发言席前。她没有看江翊风,目光平静而坚定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招标委员会的专家席上。
“各位专家,各位同仁,媒体朋友们,”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沉稳有力,“我是苏映雪。江翊风先生的前妻。也是这几天谣言风暴的中心人物。今天站在这里,并非以江先生私人关系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同样热爱设计、尊重专业、并且掌握着部分事实真相的见证者身份,来回应鼎峰设计对我本人以及江翊风先生的无端指控和污蔑!”
她的话,如同平地惊雷!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江翊风!她……她要干什么?
苏映雪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她操作电脑,巨大的投影幕布上瞬间出现了清晰的证据链!
第一幕:谣言粉碎机!
l 屏幕上罗列出最早发布谣言的自媒体账号及其关联公司,清晰的资金流水指向一个空壳公司。
l 紧接着,几张关键的通讯记录截图(做了隐私处理但关键信息清晰)显示,这个空壳公司背后频繁联系的人——林薇!以及林薇与鼎峰设计某位高管助理的加密通讯记录!
l 最后,是几张林薇在不同角度偷拍苏映雪和江翊风照片的手机定位截图,与谣言照片的角度完美吻合!
l “证据显示,本次针对江翊风先生和本人的谣言攻击,源头直指林薇女士,并由鼎峰设计在背后推波助澜,恶意散播!其目的,就是为了在‘云端之眼’项目招标的最后关头,用下三滥的手段抹黑竞争对手,谋取不正当利益!”苏映雪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全场哗然!记者们疯狂拍照!鼎峰赵鼎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第二幕:守护“云端之眼”!
l 屏幕切换,展示“云端之眼”从概念草图到最终方案的完整设计历程时间轴,每一处修改都有详细的团队记录和版本标注,时间清晰,逻辑严密。
l 紧接着,是几位国际设计界泰斗的视频声明(提前录制),他们从专业角度高度肯定了“云端之眼”设计理念的原创性、先锋性和人文价值,并明确表示江翊风获得“金尺奖”实至名归!
l 最后,是一份详实的数据报告,展示“云端之眼”项目启动以来,所有关键节点的工作进度和团队协作记录,证明项目运行高效、稳定,从未因任何个人原因延误或出现问题!
l “关于鼎峰设计质疑江翊风先生个人作风影响项目稳定以及设计理念原创性的问题,”苏映雪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脸色难看的赵鼎峰,“以上证据足以证明,这是毫无根据的污蔑!是对专业精神的亵渎!是对一个呕心沥血的设计师及其团队最大的侮辱!‘云端之眼’是江翊风先生和整个‘风屿设计’团队智慧与心血的结晶,不容任何人用肮脏的手段玷污!”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会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专家席上的委员们纷纷点头,看向江翊风的目光充满了理解和赞赏,看向鼎峰代表的目光则充满了鄙夷。
第三幕:迟来的忏悔与守护的誓言
l 屏幕暗下。苏映雪没有再看证据,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向一直死死盯着她、眼神复杂到极点的江翊风。
l 她的目光不再躲闪,坦然地迎上他震惊、探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但更多的是坚定和一种孤勇的决绝。
l 她拿起麦克风,声音不再激昂,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发自肺腑的沙哑,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会场:
l “最后,关于我自己。我承认,五年前,因为我的愚蠢、轻信和懦弱,在江翊风先生人生最艰难的时刻,我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离开,给他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对此,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l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汹涌的情绪,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但是,我苏映雪,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乞求原谅,更不是为了纠缠不清!我是为了守护!”
l “守护‘云端之眼’这座承载着无数人心血和梦想的伟大建筑不被小人玷污!”
l “守护江翊风先生作为一个设计师的尊严和荣誉不被流言践踏!”
l “也守护……”她的声音哽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某个角落(陈秘书带着念念坐在那里),带着无比的珍视和痛悔,“守护我们共同珍视的一切,不再受到伤害!”
l “我为我过去的错误付出代价,但绝不允许任何人,利用我的过去,来伤害他,伤害他为之奋斗的一切!这是我的忏悔,也是我的——宣战!”
话音落下,会场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苏映雪这番直击灵魂的忏悔和掷地有声的守护誓言震撼了!这不再是绯闻女主角,这是一个用行动为自己正名、为所爱之人浴血而战的战士!
江翊风坐在那里,身体僵硬。他看着台上那个沐浴在灯光下、单薄却仿佛散发着无穷力量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无畏的坚定,听着她那句“守护我们共同珍视的一切”……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复杂、难以置信、被深深触动的悸动……最后,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深沉的、几乎将他淹没的震撼!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映雪!如此耀眼!如此……让他移不开眼!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挣脱了陈秘书的手,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上了台!
“阿姨!”念念哭着扑向苏映雪,紧紧抱住了她的腿,“阿姨不要走!念念要阿姨!阿姨保护爸爸!阿姨是好人!” 孩子纯真的话语,像最温柔的注脚,印证了苏映雪守护誓言的真实。
苏映雪蹲下身,紧紧抱住了念念,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台下,掌声如雷鸣般轰然响起!经久不息!
江翊风看着台上紧紧相拥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看着苏映雪脸上那混合着泪水却无比坚定的神情,他紧抿的薄唇微微颤抖。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牢牢地锁在苏映雪身上。那眼神里,再无一丝冰冷和恨意,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翻涌着复杂情绪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吸进去的漩涡。
他对着她,在万众瞩目之下,在雷鸣般的掌声之中,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低沉地、说出了那句迟来的、却重若千钧的话语:
“苏映雪……” “谢……谢……你。”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三个字。 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穿了苏映雪所有的坚强!她抱着念念,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个对她说出“谢谢”的男人,巨大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她!
冰封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甜蜜陷阱?迟来的真相与新的危机
“苏映雪……” “谢……谢……你。”
低沉沙哑的三个字,透过麦克风,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后又爆发出雷鸣掌声的会议厅里。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电流,狠狠击穿了苏映雪强撑的所有坚强!
她抱着念念,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望向那个在万众瞩目下,强撑着病体、艰难站起对她道谢的男人。他深邃的眼眸不再冰冷,不再充满恨意,那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漩涡——有震撼,有动容,有被守护的触动,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理清的、迟来的悸动。
巨大的酸楚混合着失而复得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她!连日来的疲惫、委屈、绝望,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念念柔软的发顶。
会场内的掌声、闪光灯、议论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对她说着“谢谢”的男人,和怀里这个紧紧依偎着她的、小小的身体。冰封了五年的心墙,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轰然崩塌,露出里面渴望已久的柔软。
听证会的结果毫无悬念。 在苏映雪提供的铁证和掷地有声的守护誓言面前,鼎峰设计的污蔑被彻底粉碎,其提交的质疑函被招标委员会当场驳回,并因恶意竞争行为受到警告和调查。赵鼎峰脸色铁青,在众人的鄙夷目光中灰溜溜离场。 “云端之眼”项目,依旧属于“风屿设计”和江翊风。
风暴平息了。 但苏映雪知道,她和江翊风之间的风暴,才刚刚迎来转机。
江翊风的身体终究没能支撑住。在说完那句“谢谢你”后,他便眼前发黑,虚脱地倒回椅子上,被陈秘书和医护人员紧急送回医院。苏映雪抱着念念,寸步不离地跟着。
这一次,当她踏进病房时,空气中那无形的、厚重的冰墙似乎真的消失了。江翊风没有再让她“滚出去”,他只是疲惫地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紧蹙的眉头却舒展了许多。
苏映雪默默地将念念交给陈阿姨带回家休息。她像之前一样,打来温水,动作轻柔地为江翊风擦拭额角的虚汗。当温热的毛巾拂过他紧抿的薄唇时,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抗拒,也没有睁眼,仿佛默许了她的靠近和照顾。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苏映雪坐在床边,看着他在药物作用下沉睡的侧脸,心绪翻腾。听证会上她情急之下说出“守护我们共同珍视的一切”,现在想来,脸微微发烫。他会怎么想?那句“谢谢”,是客套,还是……真的意味着什么?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江翊风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宁静。
“你……是怎么查到林薇的?”他没有睁眼,声音很轻,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苏映雪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他醒来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
“我……”她斟酌着措辞,声音也放得很轻,“我认识她太久了,知道她做事的一些习惯。那些偷拍的角度,很像是她惯用的。然后……我找了以前认识的、消息比较灵通的人,顺着那些造谣账号的线索摸下去……找到了她和鼎峰那边资金往来的蛛丝马迹。”她省略了其中一些求人、甚至动用非常规手段的细节。
江翊风沉默了片刻,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不再锐利逼人,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探究,静静地落在她脸上。“你恨她吗?”他问。
苏映雪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恨?以前或许有。但现在……更多的是可悲。恨一个人太累了。她为了自己的私欲,挑拨离间,毁人姻缘,如今又做下这种事……她的人生,已经够可悲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痛悔,“说到底,当年……如果不是我自己愚蠢轻信,又怎么会被她蒙蔽,做出……做出那样伤害你的事……”
话题,不可避免地回到了那个最沉重、最核心的伤口。
病房里的空气再次变得凝滞。
江翊风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的侧脸线条在微光中显得有些冷硬,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当年……”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咖啡馆那个女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江晚晴。她母亲病危,她走投无路才找到我……想借钱,也想……让我去看看她母亲最后一面。”他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绝望和背叛的冬天,“她只是……想替她母亲,说一声对不起。”
真相,迟到了五年,终于在这一刻,以一种极其平静却无比残酷的方式,揭开了。
苏映雪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她死死攥着手中的毛巾,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虽然早已猜到当年是误会,但亲耳听到他平静地说出真相,说出那个被他默默守护、却被她恶意揣测为“情人”的女孩,竟然是他失散多年、背负着沉重身世的妹妹……巨大的罪恶感和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
“所以……你那时候那么憔悴,压力那么大……不仅仅是因为抄袭指控和撤资……还有……”苏映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还有我母亲的病危,和……突然出现的、需要帮助的妹妹。”江翊风接过了她的话,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被时光沉淀过的苍凉,“三重打击,接踵而至。我以为……至少还有你。”他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穿世事的疲惫和深深的失望,“在我最需要支撑的时候,在我试图理清这混乱的一切时……你却给了我致命的一刀。用最恶毒的语言,用那张冰冷的离婚协议。”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苏映雪的心上!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当年她的离开,对他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爱情的终结,更是将他推入了孤立无援、众叛亲离的深渊!
“对不起……江翊风……对不起……”她泣不成声,除了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她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达自己此刻排山倒海的悔恨。“是我蠢!是我瞎了眼!是我被嫉妒和别人的话蒙蔽了心!我不配……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她痛苦地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崩溃痛哭,看着她因为迟来的真相而痛苦不堪的样子,江翊风的心口也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闷痛。他以为时间已经磨平了伤痕,但此刻,那被强行封存的痛楚,伴随着她的眼泪,再次翻涌上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映雪以为他又要陷入冰冷的沉默。
“念念……”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艰涩,“……是在你离开后两个月,才确诊的。”
苏映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你离开时……应该已经有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江翊风的目光望向虚空,仿佛在回忆那段更加黑暗绝望的时光,“那时候,抄袭风波还没平息,债主天天上门,工作室濒临破产,母亲的葬礼刚办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明天在哪里落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直到……直到开始有反应,吐得昏天暗地,才去医院……才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继续:“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喜悦,是……恐惧。”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养活她,怎么给她一个未来。我甚至……甚至动过放弃的念头。”
苏映雪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无法想象,在她决绝离开后,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独自承受着怎样的炼狱!事业崩塌,亲人离世,身负巨债,还要面对一个突如其来的、不被期待的小生命!
“但是……”江翊风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虔诚的力量,“当我第一次在B超里看到她小小的轮廓,听到她微弱的心跳声……我就知道,我不能放弃。她是我在这片废墟里,唯一的……光。”
他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苏映雪脸上,那眼神里有痛,有怨,但此刻,却奇异地多了一种释然和……坦承。
“我拼命地工作,接最便宜的单子,住最差的地下室……只要能赚钱,什么都做。最难的时候,口袋里连买一罐奶粉的钱都没有……是陈阿姨,就是念念叫的陈阿姨,她当时是工作室的保洁,看我可怜,偷偷塞给我钱,帮我照顾念念……”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念念……是吃着百家饭,在工作室的图纸堆里长大的。”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示,“苏映雪,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同情,更不是要你愧疚。我只是要你明白,念念,是我江翊风一个人,在绝望里挣扎着、拼尽全力守护长大的!她是我生命的意义!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再伤害她,或者试图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包括你!”
最后三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
苏映雪早已泪流满面。她看着江翊风,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重如山的父爱和决绝,心如刀绞,却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感激。感激他在那样的绝境中,没有放弃他们的孩子!感激他给了念念生命和爱!
“我知道……我知道……”她哽咽着,拼命点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念念从你身边带走!江翊风,我发誓!我回来,不是为了抢走念念!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她,想弥补……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平安长大……想……想弥补我对你犯下的错……”她泣不成声,“我不配做她的妈妈……我甚至不敢奢望她叫我一声妈妈……我只求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能偶尔看看她……在你允许的时候……照顾她一下的机会……可以吗?”
她卑微地恳求着,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放下了所有的尊严。这是她此刻,唯一能争取的、微小的奢望。
江翊风看着她卑微的姿态和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痛悔,心头那根最坚硬的弦,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拨动了一下。他沉默着,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审视她话语里的真诚。
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久到苏映雪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时,江翊风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 “念念……需要妈妈。” 他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真心爱她、不会再抛弃她的妈妈。”
苏映雪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巨大的惊喜和希望瞬间攫住了她!
“我可以!江翊风!我可以!”她急切地、语无伦次地保证,“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爱她!守护她!我再也不会离开她!再也不会!”
江翊风深深地看着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炽热和坚定,那眼神,像极了听证会上那个为他而战的身影。他疲惫地闭上眼睛,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苍凉: “苏映雪……” “我们……重新开始吧。”
轰——!!! 苏映雪的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重新开始? 他说……重新开始?!
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是纯粹的、失而复得的、被巨大幸福冲击的泪水!
“你……你说什么?”她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翊风睁开眼,目光平静而深邃,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郑重:“我说,我们重新开始。为了念念,也……为了我们自己。给彼此一个机会,试着……重新认识,重新相处。”他看着她,补充道,声音低沉却清晰,“但苏映雪,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敢……”
“不会!绝对不会!”苏映雪猛地打断他,扑到床边,紧紧抓住他微凉的手,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江翊风!我发誓!我用我的生命发誓!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和念念!再也不会辜负你的信任!如果我再犯,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
“够了!”江翊风蹙眉,打断她恶毒的誓言,反手用力握住了她颤抖的手。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记住你说的话就行。”
他的手心不再冰冷,带着一丝属于他的、久违的暖意。苏映雪感受着这份真实的温暖和紧握的力量,巨大的幸福感让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她看着他的眼睛,用力地、用力地点头,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小缝。念念探进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里面紧紧握着手、又哭又笑的爸爸和阿姨,小脸上满是好奇。
“爸爸,阿姨,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吗?”念念软糯的声音打破了病房里凝重又甜蜜的氛围。
苏映雪和江翊风同时看向门口的小人儿,又对视一眼。江翊风紧蹙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对着女儿露出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真实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苏映雪也连忙擦掉眼泪,对着念念露出一个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笑容:“念念,爸爸和阿姨……在说很重要的事情。”
念念歪着小脑袋,似懂非懂,但看到爸爸笑了,阿姨也笑了,她也开心地笑了,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扑到床边:“那念念也要听!”
苏映雪将念念抱起来,让她坐在床边。她看着江翊风,又看看怀里天真无邪的女儿,巨大的幸福感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充满了胸腔。她轻轻握住江翊风的手,也将念念的小手放在他们的掌心之上。
三只手,一大两小,终于以这种方式,跨越了五年的时光和伤痛,叠在了一起。
窗外的阳光,似乎在这一刻,穿透了云层,暖暖地洒了进来。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小心翼翼又充满甜蜜的梦。
江翊风的身体在苏映雪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恢复得很快。他依旧话不多,但看向苏映雪的眼神里,少了许多冰冷和疏离,多了几分探究和一种不易察觉的温和。他开始默许甚至习惯她的存在。苏映雪为他熬的养胃粥,他会默默喝掉;她帮他整理工作邮件,他会安静地看着;念念缠着苏映雪讲故事时,他会在旁边看着财经杂志,嘴角偶尔会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苏映雪更是将所有的温柔和精力都倾注在父女俩身上。她对念念的爱,毫无保留,细腻入微。她耐心地陪念念画画,给她扎漂亮的小辫子,做她喜欢吃的点心。念念从一开始的怯生生,到渐渐依赖她,会主动牵她的手,会软软地叫她“阿姨”,会在她怀里撒娇。每一次听到那声软糯的“阿姨”,苏映雪的心都像是被泡在温热的蜜糖里,又甜又涩。
她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不敢操之过急。她给念念讲睡前故事,但会等念念睡着后,安静地回到隔壁的陪护床。她不会刻意去抱江翊风,更不会提任何亲密的要求。她知道,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那道裂痕,需要她和江翊风一起,用时间和行动去慢慢弥合。
林薇的案子也进入了司法程序。在苏映雪提供的铁证和鼎峰设计为了自保而切割的“配合”下,林薇因诽谤、商业欺诈和侵犯隐私等罪名被正式批捕。开庭的日子定在两周后。
这天,苏映雪从法院配合调查回来,带回了一些案件进展的材料。她走进病房时,江翊风正靠在床头看文件,念念趴在他腿边的小桌子上画画。
“回来了?”江翊风抬眼看向她,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这寻常的问候,却让苏映雪心头一暖。
“嗯。”她走过去,将材料放在床头柜上,“林薇的案子,下周二开庭。证据链很完整,应该没什么悬念。”
江翊风放下文件,目光落在她脸上,沉默了几秒:“开庭那天……我陪你一起去。”
苏映雪微微一怔,随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是在用行动支持她吗?“不用了,你身体还没完全好,而且念念……”
“念念让陈阿姨照顾半天。”江翊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有些事情,需要亲眼看着了结。”
苏映雪明白了。林薇是他们过去所有痛苦的开端,亲眼看着她接受法律的审判,或许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迟来的交代和释怀。她点点头,眼眶微热:“好。”
念念抬起头,好奇地问:“阿姨,你要去哪里呀?带念念去玩吗?”
苏映雪蹲下身,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阿姨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念念在家乖乖等阿姨回来,阿姨给你带草莓蛋糕,好不好?”
“好!念念要吃草莓蛋糕!”念念开心地拍手。
江翊风看着苏映雪温柔哄着念念的样子,眼神柔和。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苏映雪耳中:“念念的幼儿园,下周五有个亲子活动日。需要……父母一起参加。”
苏映雪的心猛地一跳!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江翊风。亲子活动日?父母一起?他……他是在邀请她?以念念“妈妈”的身份?!
巨大的惊喜和忐忑瞬间攥住了她!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江翊风看着她瞬间亮起又带着一丝惶恐的眼睛,眸色深了深。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平静地迎视着她:“你……愿意去吗?”
“愿意!我当然愿意!”苏映雪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激动和哽咽。她用力点头,眼中再次泛起泪光。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念念身边!
“嗯。”江翊风淡淡地应了一声,重新拿起文件,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很平常的事。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念念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爸爸和阿姨好像都很高兴的样子,她也跟着傻笑起来,继续埋头画她色彩斑斓的画。
病房里流淌着一种温馨而宁静的气氛。阳光透过窗户,在洁白的床单上跳跃。苏映雪看着病床上专注看文件的男人,又看看身边认真画画的小天使,只觉得这一刻,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表象之下,一股阴冷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几天后,江翊风出院了。虽然医生叮嘱仍需静养,但他执意回到了公司。“云端之眼”项目因之前的波折耽误了不少进度,他必须亲自坐镇。
苏映雪也回到了“绿源科技”工作。她现在的身份有些微妙,但“风屿设计”那边似乎默认了她的存在,甚至因为她在听证会上的表现,对接工作顺畅了许多。她依旧低调勤恳,只是每天下班后,会雷打不动地先去江翊风的公寓(他出院后暂时没回别墅),照顾他和念念的晚餐,陪念念玩一会儿,直到念念入睡才离开。
江翊风的态度依旧不算热络,但对她每天的“报到”似乎已经习惯。他会留一盏玄关的灯,会在她离开时淡淡地说一句“路上小心”。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让苏映雪如获至宝。
这天晚上,苏映雪像往常一样,哄睡了念念,轻轻关上儿童房的门。客厅里,江翊风还在书房处理工作。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等一下。”江翊风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苏映雪停下脚步。江翊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和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子。
苏映雪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盒子……
江翊风走到她面前,将文件袋递给她:“林薇案明天开庭。这是律师整理好的最终材料,你再看一下。”
“好。”苏映雪接过,感觉手心有些出汗。
江翊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他缓缓打开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枚戒指。 一枚,是苏映雪无比熟悉的,款式简洁的铂金女戒——正是当年她丢弃、被他一直保存的那一枚! 另一枚,是崭新的、款式相配的铂金男戒,简洁大气,在灯光下流转着低调而温润的光芒。
苏映雪呼吸一窒,难以置信地看着盒子里的戒指,又猛地抬头看向江翊风。
江翊风的目光深邃如海,带着一种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拿起那枚女戒,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响起: “五年前,我把它弄丢了。” “现在,我想把它找回来。” “苏映雪,”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还愿意戴上它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告白。只有最朴素的询问,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瞬间席卷了苏映雪!她看着那枚熟悉的戒指,看着江翊风眼中那份沉甸甸的、重新交付的信任和期待,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等了太久太久!等这一句重新开始,等这一枚失而复得的承诺!
“我愿意!”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江翊风!我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她的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江翊风深深地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眸里,冰封彻底消融,涌动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深沉而滚烫的情愫。他执起她的手,动作缓慢而郑重地将那枚温润的铂金戒指,轻轻推入她左手的无名指。
尺寸,竟然依旧合适。仿佛五年的时光,只是为这一刻的圆满做准备。
戒指套上的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流遍苏映雪的四肢百骸!她看着手指上那抹熟悉又陌生的光芒,泪水汹涌而出。她扑进江翊风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淡淡消毒水味和熟悉气息的胸膛,失声痛哭:“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翊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臂,有些生疏却无比坚定地,环抱住了怀中这个颤抖哭泣、失而复得的女人。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她温热的泪水和身体的颤抖,一种久违的、失而复得的满足感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充斥了他的胸腔。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低沉而郑重的承诺,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这一次,我们……一起往前走。”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照亮了那枚重新焕发光彩的戒指,也照亮了他们重新启程的未来。
然而,就在公寓楼下,小区绿化带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正举着长焦相机,对着江翊风公寓亮灯的窗户方向,疯狂地按着快门。镜头里,清晰地捕捉到了窗边相拥的剪影,以及苏映雪抬起的手上,那枚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的戒指!
黑影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而得意的光芒。他迅速收起相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新的风暴,已在甜蜜的表象下,悄然酝酿。
致命威胁,他为她/她们豁出一切
无名指上那枚失而复得的铂金戒指,带着温润的暖意,也带着沉甸甸的承诺,熨帖着苏映雪悸动的心。江翊风那个生疏却无比坚定的拥抱,和他低沉郑重的承诺——“这一次,我们……一起往前走”——像一剂强效的安定,抚平了她五年来的惶恐与不安。
公寓里流淌着劫后余生般的温馨。苏映雪靠在江翊风并不算宽阔却异常可靠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泪水渐渐止住,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几乎让她眩晕的幸福感和归属感。
“明天……林薇的案子……”苏映雪轻声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我陪你去。”江翊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切都会了结。”
“嗯。”苏映雪用力点头,将脸埋得更深,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与甜蜜,仅仅维持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一场蓄谋已久的、极其卑劣的阴谋彻底撕裂!
翌日上午,滨城中级人民法院。 庄严肃穆的法庭内,林薇站在被告席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嚣张气焰。面对铁证如山,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当法官宣布判处她有期徒刑七年时,她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发出绝望的哭嚎。
旁听席上,苏映雪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五年的恩怨,无数的伤痛,似乎都随着这声法槌落下而尘埃落定。她感到的不是快意,而是一种沉重的释然。江翊风坐在她身边,宽厚的手掌无声地覆上她放在膝上、微微颤抖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他的手心温热而干燥,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庭审结束。两人走出法院大门,刺眼的阳光让人有些恍惚。苏映雪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江翊风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陈阿姨打来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哭腔:“江先生!不好了!念念……念念不见了!”
轰——!!!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两人头顶!
“什么?!”江翊风的声音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握着苏映雪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就在刚才!我带念念在小区游乐场玩滑梯,就转身去拿水壶的功夫……最多一分钟!念念就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问旁边的孩子,说看到一个戴帽子的阿姨给了念念一个棒棒糖,然后念念就跟她走了……呜呜……江先生,我对不起你……”陈阿姨在电话那头哭得撕心裂肺。
戴帽子的阿姨?棒棒糖? 诱拐!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映雪的心脏!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报警!立刻报警!封锁小区所有出口!调监控!我马上回来!”江翊风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带着骇人的杀气!他挂断电话,拉着苏映雪就冲向停车场,脚步快得带风!
“念念……我的念念……”苏映雪被拖着踉跄前行,巨大的恐慌让她语无伦次,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是谁?到底是谁?!林薇不是已经被抓了吗?!”
江翊风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眼神阴鸷得可怕,没有回答。他拉开车门,几乎是粗暴地将苏映雪塞进副驾驶,自己则飞快地发动车子,性能优越的黑色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咆哮着冲了出去!
车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江翊风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车速快得吓人,不断超车,引来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和叫骂。
苏映雪紧紧抓着安全带,脸色惨白如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恐惧。念念……她小小的念念……会被人带到哪里去?会遭遇什么?那个戴帽子的女人是谁?!
就在她几乎要被恐惧吞噬时,江翊风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江翊风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几乎是颤抖着接通电话,按下了免提。
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处理、雌雄莫辨、带着浓重电子音效的诡异声音,阴恻恻地响起: “江翊风,想见你女儿吗?”
苏映雪猛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你是谁?!念念在哪里?!”江翊风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刃,带着毁灭性的暴怒!
“呵呵呵……”那诡异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放心,小姑娘现在还好好的。不过,她能不能完好无损地回到你身边,就看你的表现了。”
“你想怎么样?!”江翊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很简单。”变声器后的声音带着戏谑和残忍,“第一,立刻撤销对林薇的指控!让她无罪释放!” “第二,”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怨毒,“我要苏映雪那个贱人!把她一个人送到城西郊外废弃的‘永鑫化工厂’!记住,只准她一个人来!如果让我发现你或者警察的影子……呵呵,你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哦,对了,别想耍花样,我的人……无处不在。”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苏映雪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撤销对林薇的指控?还要她一个人去废弃工厂?!这分明是冲着他们两个人来的!是要彻底毁了他们!
“是林薇的同伙!一定是!”苏映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愤怒和恐惧让她几乎失去理智,“他们要救林薇!还要报复我!”
江翊风死死盯着前方,眼神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恐惧、暴怒、被威胁的屈辱……无数种情绪在他眼中疯狂交织!念念!他的念念在他们手里!那个小小的、软软的、会用甜甜的声音叫他爸爸的孩子!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
“报警!”苏映雪抓住最后一丝理智,急切地说,“让警察定位!去救念念!”
“来不及了!”江翊风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决绝,“他们敢打电话,就说明有恃无恐!警察大规模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念念……念念等不起!”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苏映雪,那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有痛苦,有挣扎,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映雪……”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这样叫她,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你……信我吗?”
苏映雪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毁灭一切的痛苦和疯狂,看着他因为极度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像被无数把刀反复切割!她用力点头,泪水汹涌:“我信!江翊风!我信你!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为了念念,她可以付出一切!哪怕去死!
“好!”江翊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器!他迅速拿出另一个手机(显然是备用的、未登记号码的),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老鹰,是我。” “启动‘归巢’预案!最高权限!” “目标:城西废弃永鑫化工厂!核心目标:营救一个五岁小女孩,江念雪!代号‘小太阳’!” “行动要求:静默渗透!不惜一切代价!确保目标绝对安全!” “外围警戒:排查所有可疑监控信号源!追踪刚才打入我手机的变声电话源头!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 “另外,派一队人,立刻去拘留所‘保护’林薇!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我要知道她接触过的每一个人!每一通电话!” “最后,准备一套最高级别的反监听和追踪设备,送到……”他快速报了一个地址。
电话那头只传来一声简短有力的:“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江翊风挂断电话,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又拨通了陈秘书的号码,语气森寒:“立刻联系‘云端之眼’项目组,以我的名义向招标委员会提交一份紧急声明:因突发重大个人安全威胁事件,本人及核心团队暂停一切项目活动!所有责任由我承担!立刻执行!”
一系列指令,快、准、狠!带着一种铁血无情的杀伐决断!这不再是那个矜贵疏离的设计师,这是一个为了守护至亲而露出獠牙的、令人胆寒的凶兽!
苏映雪被眼前这一幕彻底震撼了!她看着江翊风棱角分明、布满寒霜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杀意,心脏狂跳!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能量和雷霆手段!
“你……”她张了张嘴。
“坐稳!”江翊风没有解释,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再次咆哮着冲了出去!方向——城西废弃永鑫化工厂!
“你要去工厂?!”苏映雪惊叫,“绑匪说了只准我一个人去!”
“他们的话你也信?”江翊风的声音冰冷刺骨,眼神锐利如鹰隼,“他们的目标不只是你!是整个江家!是彻底毁了我们!我一个人去,等于送死!更救不了念念!现在,只能赌!赌我的‘归巢’够快!赌他们……还没丧心病狂到立刻对孩子下手!”
他握紧方向盘的手骨节泛白:“苏映雪,听着!到了地方,我会在工厂外围停下。你拿着这个!”他将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片塞进苏映雪手里,“这是定位和紧急信号发射器,贴身藏好!然后,你一个人进去!尽量拖延时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记住,保护好自己!无论如何,坚持住!等我的人冲进去!”
“那你呢?!”苏映雪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金属片,感觉它重若千斤。
“我?”江翊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嗜血的弧度,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我会让他们知道,动我江翊风的女儿……要付出什么代价!”
车子在通往城西的偏僻公路上疯狂疾驰,如同黑色的闪电。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灰色的光影。苏映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和对念念的担忧几乎要将她撕裂,但看着身边男人那坚毅冰冷、如同磐石般的侧脸,一股孤勇的力量奇迹般地从心底升起。
为了念念!为了他!她不能倒下!
车子在距离废弃工厂还有一公里左右的一片荒草丛生的野地边缘停下。四周一片荒凉,只有远处工厂锈迹斑斑的巨大轮廓,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阴森。
江翊风迅速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提箱。他动作飞快地打开,里面赫然是几件苏映雪看不懂的精密仪器和……一把乌黑锃亮、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手枪!
苏映雪倒吸一口冷气!
江翊风拿起手枪,动作熟练地检查弹匣,上膛!那冰冷的金属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散发着凛冽的杀意!他将枪插进后腰的枪套,用外套盖好。又将一个微型耳麦塞进耳朵,调试了一下。最后,他将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装置塞进苏映雪耳朵深处。
“这是微型通讯器,我能听到你那边的情况。进去后,不要慌,尽量说话,让他们放松警惕。记住,保护好自己!等我信号!”江翊风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深深地看了苏映雪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嘱托,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决绝:“念念……和我们……就靠你了。”
苏映雪用力点头,将所有的恐惧都压进心底!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毅然决然地朝着那座如同钢铁巨兽般的废弃工厂走去!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赴死的悲壮和守护的决绝!
江翊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工厂锈迹斑斑的大门内,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万载寒冰!他迅速戴上战术手套,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然后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工厂外围茂密的荒草丛中,朝着预定的接应点快速移动。他的动作迅捷、精准、无声无息,如同最顶尖的猎手。
废弃工厂内部,空旷而阴森。巨大的、布满铁锈的管道纵横交错,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碎玻璃。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化学品的残留气味,令人作呕。
苏映雪按照绑匪之前的电话指示,穿过空旷的厂房,来到一个相对封闭的、像是旧控制室的地方。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昏黄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我来了!”苏映雪强压着恐惧,大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呵呵,还挺守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传来。紧接着,三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走了出来,眼神凶狠而警惕。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手里把玩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苏映雪的心猛地一沉!没看到念念!
“我女儿呢?!”她厉声质问,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急什么?”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匕首在指间灵活地转动,“先让你看点东西。”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另一个男人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屏幕上赫然是实时监控画面!画面里,念念被绑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眼睛被黑布蒙着,小嘴被胶带封住,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恐!她所在的地方光线昏暗,背景是同样布满铁锈的管道,似乎是在工厂的另一个角落!
“念念!”苏映雪看到女儿的样子,心如刀绞,几乎要扑过去!
“别动!”匕首男厉喝一声,匕首指向苏映雪,“再动一下,我立刻让人在那小崽子脸上划一刀!”
苏映雪硬生生止住脚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她死死盯着屏幕里的女儿,巨大的心痛和愤怒几乎要将她吞噬!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她嘶声问道,努力拖延时间。
“很简单。”匕首男阴笑着,“第一,打电话给江翊风,让他立刻撤销对林薇小姐的指控!并且,让他公开宣布,‘云端之眼’项目因个人原因,自愿放弃,转让给鼎峰设计!”
果然是为了林薇和鼎峰!苏映雪心中恨意滔天!
“第二嘛……”匕首男的目光淫邪地在苏映雪身上扫视,“江翊风不是很宝贝你这个前妻吗?听说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啧啧……正好,让兄弟们也尝尝,能让江翊风神魂颠倒的女人,是什么滋味……”他舔了舔嘴唇,发出恶心的笑声,旁边的两个男人也跟着嘿嘿淫笑起来。
苏映雪浑身冰冷!巨大的屈辱感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但她强迫自己冷静!江翊风需要时间!念念需要她拖延!
“你们敢!”她厉声呵斥,试图震慑对方,“动我和念念一根汗毛,江翊风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嘴硬!”匕首男狂笑,“江翊风?他现在恐怕还在满世界找他女儿吧?等他找到这里,黄花菜都凉了!再说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他身边有人?可惜啊,这破地方,信号屏蔽得死死的!你们叫破喉咙也没用!”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就在这时,苏映雪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传来了江翊风冰冷到极致、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位置锁定。目标在B区3号冷凝塔底层。三个目标,持械。人质安全。” “映雪,再坚持一分钟。” “一分钟后,制造混乱!趴下!”
江翊风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苏映雪心头狂震!他找到了!他就在附近!
巨大的希望瞬间点燃了她几乎被恐惧冻结的心脏!她看着眼前三个还在狞笑的绑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抬手指向匕首男身后,惊恐地大喊:“啊!那是什么?!”
三个绑匪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
就是现在!
苏映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旁边一个废弃的铁皮桶狠狠推倒!哐啷——!!!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厂房里骤然炸响!
“妈的!臭婊子!”匕首男瞬间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挥着匕首就朝苏映雪刺来!
与此同时!
砰!砰!砰! 三声低沉而精准的枪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声音来源不同,却快如闪电!
噗!噗!噗! 三朵血花,精准地在三个绑匪的持械手腕上爆开!
“啊——!!!”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寂静!匕首、棍棒脱手飞出!
三个绑匪瞬间失去战斗力,捂着手腕在地上痛苦翻滚!
工厂顶部锈蚀的通风管道口,几个矫健如猎豹般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顺着绳索飞速滑下!动作迅猛无声!
“控制!” “目标制服!” “人质安全!”
干净利落的报告声响起!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瞬间将三个哀嚎的绑匪死死按在地上,铐上手铐!
而苏映雪,在枪响的瞬间就按照江翊风的指示趴在了地上。此刻,她猛地抬起头,不顾一切地朝着刚才监控画面里念念的方向冲去!
“念念!念念!”
她冲出控制室,奔向B区3号冷凝塔!刚跑到底层入口,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抱着一个被毯子包裹的小小人儿,正从里面大步走出来!
是江翊风!
他一手抱着念念,一手还握着一把冒着硝烟的手枪,枪口斜指向地面。他身上的黑色外套沾满了灰尘和铁锈,额角似乎被什么划破了,渗出一道血痕。但他的眼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刃,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煞气!当他看到冲过来的苏映雪时,那冰冷的煞气才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褪去,化为深不见底的担忧和如释重负。
“念念!”苏映雪扑到跟前,颤抖着掀开毯子一角。
念念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江翊风怀里,眼睛上的黑布已经被解开,但胶带还粘在嘴上。她似乎被吓坏了,小脸煞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的泪水,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当她看到苏映雪时,那双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委屈和依赖,泪水汹涌而出,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念念!宝贝!妈妈在这里!不怕了!不怕了!”苏映雪的心都要碎了!她小心翼翼地撕掉女儿嘴上的胶带,不顾一切地将女儿从江翊风怀里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决堤,“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来晚了……不怕了……宝贝不怕……”
“哇——妈妈!妈妈!念念好怕!坏阿姨!坏阿姨用针扎念念!呜呜呜……”念念终于能出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控诉着刚才的恐惧。
针?!苏映雪和江翊风的脸色同时剧变!
“她有没有受伤?!哪里被扎了?!”苏映雪慌忙检查女儿细小的胳膊和身体。
“没有明显针孔,应该是恐吓。”一个黑衣人快速检查后汇报,“孩子受了惊吓,需要立刻送医检查。”
江翊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眼中翻涌着毁灭性的怒火!他看向被押过来的三个绑匪,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说!谁指使的?!那个戴帽子的女人是谁?!”
“是……是一个女人……给了我们一大笔钱……”一个绑匪忍着剧痛,恐惧地看着如同杀神般的江翊风,“她……她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脸……但……但她好像很恨江太太……说……说要让江太太也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滋味……还要……还要毁了江总你……”
“她人呢?!”江翊风厉声喝问!
“不……不知道……她把孩子交给我们……让我们在这里等电话……就……就走了……”绑匪吓得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江翊风身上的另一个通讯器响了。是负责外围追踪的“老鹰”。
“鹰巢报告!变声信号源已锁定!目标正在逃离!方向——滨城港!目标车辆,黑色奔驰,车牌尾号37!目标人物……确认!是林薇的母亲,王美娟!”
林薇的母亲!王美娟!
苏映雪瞬间明白了!是那个当年就极力反对她和江翊风在一起、甚至怂恿她离开的女人!林薇入狱,她这是要为自己的女儿报仇!要彻底毁了他们!
江翊风的眼中杀意暴涨!他对着通讯器,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拦住她!不惜代价!我要活的!”
“收到!”
江翊风收起通讯器,目光扫过被制服的绑匪和惊魂未定的念念,最后落在紧紧抱着女儿、脸色苍白的苏映雪身上。那眼神里翻涌着惊天的怒火,更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深沉如海的后怕和珍视。
他大步走到苏映雪面前,伸出双臂,将她和念念一起,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们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他的下巴抵在苏映雪的头顶,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磐石般的坚定,在她耳边响起,清晰地传入她灵魂深处: “别怕……” “我在。”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们。” “永远。”
心墙坍塌,迟来的婚礼承诺?
“别怕……” “我在。”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们。” “永远。”
低沉沙哑的誓言,裹挟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磐石般的坚定,清晰地烙印在苏映雪的耳膜上,更深深烙印在她悸动不已的灵魂深处!江翊风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堡垒,将她和她怀里瑟瑟发抖的念念紧紧箍住,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们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再不容许任何分离。
苏映雪的脸颊紧贴着他沾满灰尘和铁锈、却异常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如同战鼓般狂烈的心跳。那是恐惧的后怕,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是破釜沉舟的守护决心!巨大的酸楚混合着无与伦比的安心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再也抑制不住,埋首在他怀中,失声痛哭!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绝望的泪水,而是宣泄着所有紧绷、所有后怕、所有被守护的感动和幸福!
“江翊风……念念……我的念念……”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只能更紧地回抱住他宽阔的后背,感受着这份真实的、失而复得的温暖。
念念小小的身体被夹在爸爸妈妈中间,似乎也被这紧密的拥抱安抚了。她停止了撕心裂肺的哭泣,抽抽噎噎地,小脑袋在爸爸的颈窝和妈妈的胸口之间蹭着,发出依赖的呜咽声。
废弃工厂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和铁锈的味道,阴冷而压抑。但在相拥的三人周围,却仿佛形成了一个隔绝了所有黑暗和危险的、温暖而坚实的孤岛。江翊风的下巴抵着苏映雪的头顶,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温热的泪水浸湿胸前的衣襟,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那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缓缓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归巢”小队动作迅捷而专业地清理现场,将哀嚎的绑匪押走,封锁消息。很快,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江翊风抱着念念,苏映雪紧紧依偎在他身边,在警方的护送下,迅速离开了这片噩梦之地,直奔滨城最好的儿童医院。
医院里灯火通明。念念被迅速送进了检查室。苏映雪和江翊风被拦在门外,两人身上都沾满了灰尘和污迹,江翊风额角的伤口已经凝固,但依旧显得狼狈而疲惫。苏映雪更是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对女儿无尽的担忧。
两人并肩坐在走廊冰冷的塑料椅上,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劫后余生的沉重。苏映雪的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尖冰凉。江翊风则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压制着身体的疲惫和翻腾的情绪。
一只温热而带着薄茧的大手,突然覆盖在苏映雪冰凉的手背上。
苏映雪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江翊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不再冰冷锐利,褪去了刚才的杀伐之气,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深海般包容的温柔。
“别怕,”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念念会没事的。”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苏映雪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她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点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嗯!”
他的手很温暖,带着一种让人依赖的力量。两人就这样在冰冷的医院走廊里,无声地紧握着手,仿佛彼此是对方唯一的支撑和依靠。所有的隔阂、所有的伤痛、所有的试探,在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后,似乎都被这紧紧相握的手所消融。只剩下最本能的依赖和最深沉的情感连接。
检查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了出来,神情带着疲惫,但还算轻松。
“孩子受了很大的惊吓,哭闹得厉害,身体有些虚弱,但万幸的是没有受到实质性的身体伤害。那个绑匪说的‘针扎’,应该只是恐吓,我们仔细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针孔或注射痕迹。”医生的话让两人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地!
“不过,”医生补充道,“心理上的创伤需要时间慢慢抚平。这段时间,父母一定要多陪伴,给予充分的安全感和爱,避免再让她接触类似的环境或刺激。”
“谢谢医生!谢谢!”苏映雪激动得语无伦次,泪水再次涌出,这次是纯粹的庆幸和感激。
江翊风也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许多:“我们知道了,谢谢。”
两人被允许进入病房。念念已经哭累了,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洁白的病床上,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看得苏映雪心都碎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拂开女儿额前被泪水沾湿的碎发,指尖温柔地描绘着她稚嫩的眉眼。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对女儿遭受惊吓的心疼交织在一起,让她眼中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怜爱。
江翊风也走到床边,沉默地看着女儿沉睡的小脸。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念念冰凉的小手。那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最易碎的琉璃。
病房里很安静。两人一左一右守在念念的床边,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和一种无声的默契。
苏映雪看着江翊风专注而温柔的侧脸,看着他对念念毫不掩饰的深沉父爱,心中那因为劫难而更加汹涌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她鼓起勇气,轻声开口,打破了宁静:“江翊风……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念念……也……救了我。”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江翊风抬起头,目光转向她。那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疏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大海般包容的温柔和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我说过,守护你们,是我的责任。”
“我们”……“责任”…… 这两个词,像蜜糖一样,瞬间甜进了苏映雪的心里。她看着他,眼中泪光闪烁,用力点头。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念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眉头蹙得更紧,小嘴无意识地瘪了瘪,发出几声不安的梦呓:“妈妈……爸爸……怕……坏阿姨……”
苏映雪的心瞬间揪紧!她连忙俯下身,轻轻拍着女儿的小身子,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念念不怕……妈妈在……爸爸也在……坏阿姨都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再也不会来了……念念不怕……”
江翊风也伸出手,宽厚温暖的大掌轻轻覆在念念小小的额头上,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念念乖,爸爸在。爸爸把坏人都打跑了,没人能再伤害念念。”
或许是父母的声音和触碰带来了安全感,念念紧蹙的小眉头渐渐舒展开,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重新沉入了安稳的睡眠。
看着女儿安稳的睡颜,苏映雪和江翊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安心和一种无声的默契。劫难过后,守护女儿安然入睡,成了此刻最平凡也最珍贵的幸福。
江翊风的目光落在苏映雪脸上,看着她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疲惫,心中某个角落彻底柔软下来。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苏映雪。”
“嗯?”苏映雪抬起头。
“等念念出院,”江翊风的目光深邃而郑重,仿佛在做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我们……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轰——!!! 苏映雪的大脑再次一片空白! 领结婚证?! 他……他是在向她求婚?以一种极其平淡却又无比郑重的姿态!
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般在她脑中炸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说,”江翊风看着她眼中瞬间迸发的、难以置信的光芒,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我们去领证。给念念,一个完整的家。也给我们自己……一个真正的重新开始。”
不再是试探,不再是“为了念念”,而是明确的“给我们自己”!
泪水瞬间模糊了苏映雪的视线!巨大的幸福感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归属感,将她彻底淹没!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好!好!我们去领证!江翊风,我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她再也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江翊风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消毒水味和淡淡血腥味、却无比温暖的胸膛!这一次,不再是绝望中的依靠,而是幸福满溢的拥抱!
江翊风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抬起手臂,这一次,没有任何迟疑,无比自然、无比坚定地回抱住了她。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和滚烫的泪水,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而复得的圆满感充斥了他的胸腔。
他收紧了手臂,低沉而郑重的承诺,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
病房里,温暖的灯光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也洒在病床上安然沉睡的小天使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宁静和一种名为“家”的、迟来的圆满。
念念在医院观察了两天,在父母无微不至的陪伴和安抚下,惊恐的情绪渐渐平复,小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她似乎本能地感觉到了父母之间某种微妙而深刻的变化,变得更加粘人,也更爱笑了。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江翊风亲自开车来接。苏映雪抱着念念坐进后座,江翊风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上的一大一小,目光柔和。念念叽叽喳喳地说着医院里看到的“会发光的机器”(X光机)和“戴帽子的天使”(护士),苏映雪温柔地应和着,车内流淌着温馨的气氛。
车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向了滨城市民政局。
当看到那庄严的国徽和“婚姻登记处”几个大字时,苏映雪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下意识地看向驾驶座的江翊风。他停好车,转过头,目光平静而深邃地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地确认。
苏映雪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激动和幸福的光芒。
办理手续的过程简单而高效。拍照时,念念好奇地坐在爸爸妈妈中间,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小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摄影师指挥着:“来,靠近一点,爸爸妈妈笑一笑……小朋友看镜头,对,真棒!”
闪光灯亮起。 照片定格。 照片上,江翊风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却无比真实的温和笑意。苏映雪依偎在他身边,脸上是幸福洋溢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泪光。而坐在他们中间的念念,笑得像个小太阳,天真无邪,幸福满溢。
当两本崭新的、印着烫金国徽的红色结婚证书递到手中时,苏映雪的手微微颤抖。她翻开属于自己的那一本,看着上面她和江翊风的名字并排在一起,看着那张象征着圆满的全家福照片,巨大的幸福感和一种沉甸甸的归属感让她热泪盈眶。
她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江翊风。他也正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温柔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拿着结婚证、微微颤抖的手。
“江太太,”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余生,请多指教。”
这一声“江太太”,彻底击溃了苏映雪所有的防线!泪水汹涌而出!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江先生……余生……请多指教!”
念念在一旁拍着小手,开心地叫道:“爸爸!妈妈!念念也有红本本吗?”
江翊风失笑,弯腰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念念是我们家的小公主,不需要红本本。你就是爸爸妈妈最好的证明。”
一家三口在民政局门口温暖的阳光下相拥,笑容灿烂,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回到江翊风位于滨城顶奢地段的江景大平层公寓(不再是之前临时住的公寓),这里早已被提前布置过。玄关摆放着新鲜的百合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馨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滨城繁华的江景和对岸正在拔地而起的“云端之眼”工地的轮廓。
念念回到熟悉的环境,更加活泼起来,在宽敞的客厅里跑来跑去。苏映雪看着眼前明亮奢华、充满了现代设计感的家,看着落地窗外那象征着江翊风事业巅峰的“云端之眼”,再看看身边抱着念念、眼神温柔的男人,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幸福感交织在一起。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江翊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映雪转过身,用力点头:“嗯!我们的家!”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浸在蜜罐里。苏映雪正式辞去了“绿源科技”的工作,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照顾念念和江翊风身上。她像一个真正的女主人,用心打理着这个家,研究养胃食谱,将江翊风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而脆弱的胃当成头等大事来呵护。她陪着念念上早教课,带她去儿童乐园,给她读绘本,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身上。
念念在妈妈无微不至的爱和安全感十足的陪伴下,恢复得很快,几乎看不到绑架事件留下的阴影。她变得越来越开朗,越来越依恋苏映雪,那声软软糯糯的“妈妈”叫得越来越顺口,每一次都让苏映雪的心软成一汪春水。
江翊风依旧忙碌,“云端之眼”项目进入冲刺阶段。但他尽量推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回家吃晚饭。饭桌上,不再是沉默的冰冷,而是充满了念念稚嫩的童言童语和苏映雪温柔的讲述。他会在饭后陪念念玩一会儿积木,或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苏映雪给念念讲睡前故事。看着灯光下妻女温柔互动的剪影,他冷硬的心房被彻底填满,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满足。
他不再吝啬表达。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他会默默记住苏映雪随口提过喜欢的东西,第二天就让人送到家里。他会在她忙碌时,主动接手照顾念念。他会在深夜她睡着时,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凝视她恬静的睡颜许久。
这天晚上,念念已经睡熟。苏映雪在书房整理一些过去的旧物。她翻到了一个尘封的盒子,里面是一些她学生时代的设计草稿和获奖证书。看着那些稚嫩却充满灵气的线条,她有些恍惚。曾经,她也怀揣着设计师的梦想……
“在看什么?”江翊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
苏映雪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盒子盖上:“没什么,一些以前的涂鸦。”
江翊风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盒子上“苏映雪设计稿”的字样,眼神微动。他拿起最上面一张泛黄的草图,上面画着一座充满童趣的树屋,线条虽然稚嫩,但想法却很有趣。
“画得不错。”他放下草图,目光落在苏映雪脸上,带着一丝探究,“我记得你大学学的也是设计?”
苏映雪有些意外他会问起这个,点点头:“嗯,不过后来……就荒废了。”
“为什么?”江翊风追问,声音平静。
苏映雪沉默了一下,苦笑:“因为……觉得没有天赋,也……觉得做设计师太辛苦了,不如……”她没好意思说下去,不如找个有钱人嫁了。那是她过去最愚蠢的想法。
江翊风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没有追问过去,而是拿起那张树屋草图,指着其中一处:“这里的支撑结构,如果换成仿生学的树根状,受力会更合理,也更贴近自然。”他又指向另一处,“这个滑梯的弧线可以更流畅一些,减少摩擦力,增加趣味性。”
他专业的点评让苏映雪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看得这么认真。
江翊风放下草图,目光转向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兴趣和天赋,不该被埋没。如果你还想拾起来,‘风屿’设计部,随时有你的位置。不是助理,是设计师。从基础项目开始,凭实力说话。”
苏映雪的心猛地一跳!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她!他……他不仅接纳了她的过去,还愿意支持她重新追逐梦想?!
“我……我可以吗?”她的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不自信的颤抖。
“为什么不可以?”江翊风挑眉,那神情带着他惯有的、掌控一切的自信,“我江翊风的太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翊风的太太”……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骄傲和宠溺,让苏映雪的脸瞬间染上红霞,心中甜得发腻。
“而且,”江翊风走近一步,微微俯身,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她,带着一丝笑意,“我觉得,‘风屿’也需要一些更温暖、更有生活气息的设计。比如……儿童空间?我想,念念未来的弟弟妹妹,应该也会喜欢妈妈设计的乐园。”
弟弟妹妹? 苏映雪的脸更红了,心跳骤然加速!他……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谁……谁说要生弟弟妹妹了……”她红着脸小声嘟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灯火通明的“云端之眼”工地。
江翊风低笑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伸手,极其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两人一起望向窗外那象征着未来和希望的巨大建筑轮廓。气氛温馨而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几天后,苏映雪开始感觉身体有些异样。容易疲倦,食欲不振,闻到油腻的味道还会阵阵反胃。起初她以为是照顾念念累着了,或者是胃病犯了。直到一天清晨,她在洗手间里干呕不止,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一个大胆而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她……不会是……有了吧?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手脚冰凉,随即又被巨大的惊喜和忐忑淹没!她不敢告诉江翊风,怕空欢喜一场。趁着念念午睡,江翊风在公司开会,她偷偷去了医院。
抽血,等待结果的时间漫长而煎熬。她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手心全是冷汗,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如果真有了……江翊风会高兴吗?念念会接受弟弟妹妹吗?他们的新生活才刚刚稳定下来……
“苏映雪女士!”护士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她猛地站起来,心脏狂跳地接过那张薄薄的化验单。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复杂的数值和符号,最终定格在最后一行清晰的结论上:
【血清HCG】: 阳性(+) **【诊断意见】:早孕(约5周)】
轰——!!!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她拿着化验单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是真的!她真的有了!她和江翊风的孩子!
巨大的幸福感让她几乎眩晕!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江翊风!想要看到他知道后的表情!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化验单,像揣着一个巨大的、甜蜜的秘密,脚步轻快地走出医院,打车直奔“风屿设计”。
一路上,她的嘴角都抑制不住地上扬。她想象着江翊风得知消息时的样子,是震惊?是狂喜?还是像当初知道念念存在时那样恐惧?不,不会的!现在的他,一定会高兴的!他们刚刚重新组建了家庭,这个孩子,是上天赐予他们最好的礼物!是弥补过去遗憾、开启崭新未来的象征!
车子在“风屿设计”大楼前停下。苏映雪付了钱,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脸上带着幸福的红晕,脚步轻快地走进大厦。
前台小姐认得她,恭敬地打招呼:“江太太好。”
“你好,翊风在办公室吗?”苏映雪微笑着问。
“江总在的,不过……”前台小姐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江总吩咐过,下午三点前有重要会议,任何人不能打扰。”
苏映雪看了看手表,才两点半。她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她不想打扰他工作,这份惊喜可以等他下班回家再宣布。
“好的,那我……”她刚想说去休息区等等,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电梯厅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米白色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气质温婉中带着一丝疏离的年轻女人。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正朝着大门方向走来。
苏映雪的心猛地一跳! 江晚晴?! 江翊风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国外吗?
江晚晴也看到了苏映雪。她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苏映雪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并没有像苏映雪预想的那样露出厌恶或敌意,只是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了大厦。
苏映雪站在原地,看着江晚晴消失的背影,心中那巨大的喜悦被一丝突如其来的不安和疑虑冲淡了。江晚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和江翊风……说了什么?为什么江翊风在和她见面后,会吩咐任何人不能打扰?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难道……江翊风对江晚晴,还存在着某种她所不知道的责任或……感情?毕竟,当年他为了保护这个妹妹,承受了那么大的误解和伤害……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刚刚被幸福填满的心房。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她应该相信江翊风!相信他对她的承诺!
但那份想要立刻分享喜悦的心情,却因此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先去休息区等待。
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证明新生命存在的化验单,苏映雪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窗外的阳光明媚,而她的心湖,却因为江晚晴的意外出现,悄然掀起了一丝微澜。这份迟来的、象征新生的喜悦,似乎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
她抬起头,望向那紧闭的、通往江翊风办公室的电梯门,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幸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答案的迷茫。
幸福归位,余生共绘设计蓝图
休息区柔软的沙发,此刻却像长了刺。苏映雪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化验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前台小姐那句“江总吩咐过,下午三点前有重要会议,任何人不能打扰”,还有江晚晴那匆匆一瞥中复杂难辨的眼神,像两片阴云,笼罩在她刚刚被巨大惊喜充盈的心湖上。
她应该相信他。 她必须相信他。 那张崭新的结婚证还在包里,他掌心残留的温度似乎还熨帖在皮肤上。那句“守护你们,永远”的誓言言犹在耳。
可是……江晚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们谈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特意吩咐不能打扰?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如同细小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让那份初为人母的喜悦变得不再纯粹,掺杂了丝丝缕缕的不安和酸涩。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江翊风对江晚晴,是否还怀着那份沉重的责任?甚至……是超越兄妹的某种补偿心理?毕竟,当年他为了保护这个妹妹,承受了她最深的误解和最狠的伤害……
“苏小姐?江太太?”前台小姐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江总的会议好像提前结束了。您可以直接上去了。”
苏映雪猛地回神,才发现时间已经悄然滑过三点。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将那份化验单小心翼翼地收进包的最里层。无论怎样,她都要亲自去见他。这份喜悦,这份新生命到来的消息,她要亲口告诉他!
她站起身,努力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好的,谢谢。”
电梯平稳上升。金属壁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忐忑。她对着倒影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顶层,总裁办公室外。陈秘书看到她,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江太太,江总在里面等您。”
“等我?”苏映雪有些意外。
“是的,会议刚结束,江总特意交代如果您来了,直接进去。”陈秘书为她推开了厚重的实木门。
苏映雪带着疑惑走了进去。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滨城壮丽的江景和远处已见雏形、气势恢宏的“云端之眼”轮廓。夕阳的金辉洒满室内,给冷色调的现代空间镀上一层温暖的柔光。
江翊风没有坐在办公桌后。他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身姿挺拔如松。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夕阳的余晖勾勒着他俊朗的侧脸轮廓,深邃的眼眸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沉静,甚至……带着一丝苏映雪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暖意。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仿佛在确认什么,随即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听不出任何会议被打扰的不悦。
“嗯。”苏映雪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那份不安在他沉静温和的目光下似乎消散了一些。她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向窗外那象征着辉煌与未来的巨大建筑。
“刚才……看到晚晴了。”江翊风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苏映雪的心猛地一提!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
“她母亲……半年前去世了。”江翊风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她这次回来,是处理遗产和一些法律手续。顺便……把这个交给我。”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个款式简单、有些年头的银质怀表。
苏映雪认得这个怀表。那是江翊风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他一直视若珍宝。当年他母亲病重时,曾短暂地见过江晚晴和她母亲一面,似乎是想弥合些什么。后来怀表就不见了,江翊风只当是遗失了,为此自责了很久。
“晚晴说,她母亲临终前托付她,一定要把这个还给我。”江翊风摩挲着冰凉的银质表壳,眼神深邃,“她说……她母亲很后悔当年的偏执和自私,也……很感激我母亲最后的宽容。希望这块表,能物归原主。”
原来如此!苏映雪瞬间明白了江晚晴眼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是释然?是告别?是替母亲传递一份迟来的歉意?
所有的疑虑和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为自己刚才那些狭隘的揣测感到羞愧。她看向江翊风,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平静而柔和,仿佛卸下了某个沉重的包袱。
“都过去了。”江翊风轻轻合上怀表,将它珍重地收进西装内袋,仿佛也收起了那段沉重的过往。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苏映雪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
他的关心让苏映雪心头一暖,也瞬间点燃了她想要分享秘密的冲动!那份巨大的喜悦再也压抑不住!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那张被她攥得有些发皱的化验单,鼓起勇气,递到他面前。
“我……我去了趟医院。”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颤,脸颊染上动人的红晕,“这个……给你看。”
江翊风疑惑地接过化验单。当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上面的数据,最终定格在“早孕(约5周)”那几个字上时,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他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深邃的眼眸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拿着化验单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苏映雪,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随即被一种排山倒海般的狂喜所取代!那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点燃了他眼底所有的光芒!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失声的激动,“这是……真的?!”
苏映雪用力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脸上却绽放出无比幸福的笑容:“嗯!真的!江翊风,我们……我们有宝宝了!”
巨大的冲击让江翊风一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低头,再次死死地盯着那张化验单,仿佛要把它看穿!然后,他猛地抬起头,一步上前,张开双臂,将苏映雪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碎!
“太好了……映雪……太好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哽咽,滚烫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谢谢你……谢谢你!”
苏映雪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却觉得无比安心和幸福。她回抱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埋进他带着淡淡雪松气息的胸膛,泪水终于滑落:“我也好开心……江翊风……我们有家了……真正的家……”
江翊风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轻颤和腹中那微小却真实存在的新生命,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的圆满感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父亲”的责任感,充斥了他整个胸腔。他低下头,滚烫的、带着无尽珍视的吻,如同雨点般落在她的额头、眼睑、鼻尖,最后,深深地、深深地印在了她微微颤抖的唇上。
这个吻,不再有试探,不再有犹豫,只有无尽的深情、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对未来最郑重的承诺。
夕阳的余晖将相拥亲吻的两人身影拉长,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交织成一幅最动人的剪影。窗外,巨大的“云端之眼”在暮色中静静矗立,仿佛也在见证着这份历经磨难、终得圆满的幸福。
时光流转,五年后。
滨城湾畔,“云端之眼”观景层。 这座由江翊风亲手设计、象征着滨城精神与未来的地标建筑,早已落成并投入使用。它的顶层观景平台,如同悬浮在云端,360度无死角地俯瞰着整座城市的繁华灯火与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今夜,这里被包场,只为一场最私密也最盛大的庆典——庆祝“云端之眼”荣获全球建筑界的最高荣誉“普利兹克奖”,也庆祝江翊风个人设计生涯的巅峰。
璀璨的水晶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滨城乃至全球设计界的名流汇聚一堂。但今晚的主角,却暂时离开了喧嚣的中心。
江翊风牵着苏映雪的手,两人并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滨城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温暖而宁静。
苏映雪穿着一条量身定制的珍珠白缎面礼服,长发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五年的时光,褪去了她眉宇间最后一丝青涩和不安,沉淀下的是温婉从容的气质和一种被幸福滋养的动人光彩。她的小腹微微隆起,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江翊风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岁月在他英俊的脸上刻下了些许成熟的痕迹,却更添沉稳与魅力。他深邃的眼眸中,昔日的冰冷早已被温煦的爱意和满足所取代。他一手轻轻揽着苏映雪的腰,一手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感受着里面新生命的律动。
“累不累?”他低声问,声音温柔。
苏映雪摇摇头,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累。看着这里,看着你,怎么会累?”
她的目光望向落地窗外那个灯火辉煌的“云端之眼”轮廓,那是他智慧和心血的结晶,也是他们破镜重圆、走向新生的见证。五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案,林薇和王美娟的最终审判(王美娟被判重刑),都已成为尘封的往事。如今,只有安稳的幸福和蓬勃的希望。
“爸爸!妈妈!”一个清脆欢快、如同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穿着粉色公主裙、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念念像只快乐的小蝴蝶般跑了过来。她已经八岁了,出落得越发漂亮,眉眼间融合了父母的优点,大眼睛灵动清澈,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小梨涡。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约莫三岁的小男孩,小脸酷似江翊风,迈着小短腿努力追着姐姐,奶声奶气地喊:“姐姐!等等我!”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江慕苏。
念念跑到父母身边,小脸红扑扑的,兴奋地说:“下面好热闹!有好多漂亮的灯!还有好吃的蛋糕!”她好奇地摸了摸妈妈隆起的小腹,“妈妈,小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和念念玩呀?”
苏映雪失笑,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头:“是弟弟还是妹妹还不知道呢。不过,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念念都是最棒的姐姐。”
“嗯!念念会保护弟弟妹妹的!”念念挺起小胸脯,一脸认真。小慕苏也学姐姐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保护!”
江翊风看着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再看看身边温柔浅笑、孕育着新生命的妻子,深邃的眼眸里溢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满足。他弯下腰,一手抱起念念,一手抱起小慕苏。
“走,爸爸带你们去看更漂亮的夜景。”他抱着孩子们,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苏映雪也跟了过去,依偎在他身边。
一家四口(即将五口),站在云端之巅,俯瞰着脚下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城市。温暖的灯光映照着他们幸福的脸庞。
念念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云端之眼”主体建筑,兴奋地问:“爸爸,那个最亮的地方,就是你设计的‘心’吗?” “云端之眼”的核心设计理念之一,就是一颗在夜晚会被特殊灯光点亮的、象征城市之“心”的艺术装置。
“嗯。”江翊风点头,目光温柔地看向身边笑容温婉的妻子,“那是爸爸为这座城市设计的心。”
他的手臂紧了紧,将苏映雪和孩子们更近地拥入怀中,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融化一切深情的温柔,在苏映雪的耳边轻轻响起:
“而这里,”他的目光扫过怀中依赖着他的念念和慕苏,最后定格在苏映雪盈满幸福和爱意的眼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永恒的誓言: “抱着你和孩子们的这里——” “才是我江翊风,此生唯一的心之所向。” “这一次,我们的‘家’,由我们共同设计。” “期限是——” “一辈子。”
苏映雪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幸福填满!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在璀璨的灯火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她仰起头,主动吻上他温热的唇。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永不熄灭的星河,温柔地包裹着云端之上这紧紧相拥的一家人。巨大的“云端之眼”中心,那颗象征着城市脉搏的“心”形灯光,正散发着最温暖、最恒久的光芒,如同他们此刻紧紧相连的心跳,也如同他们共同许下的、关于永恒守护的无声誓言。
余生漫长,唯爱与家,是永恒归途。他们共同执笔,用爱为墨,以家为卷,正在也必将描绘出属于他们最圆满、最动人的——设计蓝图。